照相馆第11章：梦破碎的声音

应琴的故事，暂时追忆一个开头，关于她的长相，补充说明一点，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两大软肋是土气和干扁，除此之外，其他部位问题不大。否则我也不至于被迷得七荤八素。

随着小说家的梦想破灭，我接着对小菜谈起了第二个人生理想，因为一个应琴折腾了半宿，实在不是经济的聊天方式，因为我的表述能力也是有一些障碍的，这第二个人生理想，其实包括两部分，书法家和画家。

谈理想之前，我起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箱子上的灰尘，足以用一阳指在上面题一首唐诗。小菜仿佛发现了卫生死角，赶紧找来了湿毛巾，把箱子擦了一遍，我提醒她，这好像是谢天文的擦脚毛巾，小菜有些不好意思说，“哎呀，大意了，不会让箱子染上脚气吧？”

害得我不好意思之余，反而替谢天文担忧起来，敢情他那双45码的大脚，地位还不如我这个45斤的破箱子。

我正要打开箱子，小菜一把按住，“我先猜猜，是不是一具女尸？”

我苦笑这说，“把你装里面，就猜对了。”那时候流行马加爵的故事，整个社会也在热议锤子和箱子。

“那就是传家宝喽？比如说唐朝的三彩，宋朝的官窑，明朝的那些事儿”小菜神秘地问我，那个认真的小模样，仿佛在跟马未都深夜聊天。

我说，“比较接近了？”

“那就是清朝或者民国的？”

小菜装傻的样子，真的特别可爱，我故意不理她，她就会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拿大眼睛望着我，就像曾经和应琴坐渡轮的时候，船快靠岸的时候，她也突然安静下来望我。两个女人竟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上一次和这样的眼神遭遇，是在渡轮的摇曳中，这一次是在酒后前庭中枢麻痹的摇晃中。

“想多了吧，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写得字画，或许真的是传家宝，不过是我孙子的传家宝。”

“你还会这一手，从没有听你提起过，深藏不露呀”

“成为一个书法家或者画家，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刚才你也看到了，尘封已久。”

小菜迫不及待地找来一双白手套。

我问，“你这是干什么？”

小菜说，“《鉴宝》栏目不都戴这个吗？”

我苦笑着打开箱子，有的是卷轴，有的是平摊着的，有的裱过，大部分没裱过。现在看起来装裱确实很重要，起到了垃圾分类的作用，让我们容易区分精华和糟粕。

我拿出一个卷轴，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小菜见我庄严的模样，也不再插科打诨，认真地端着卷轴的一头，我缓缓打开，一副猛虎下山图就展现在我眼前，但是威猛是属于老虎的，我这个画却并不威猛，小菜看了几分钟，也没有说话，作为大学教授的闺女，琴棋书画肯定是有所涉猎的，我们两就这么尴尬地抬着一只老虎，就像武松景阳冈打完老虎，抬老虎下山的那两个猎人村民，小菜打破了尴尬说：“还是给我看看你的书法作品吧？”

我们合力将卷轴收起来，动作明显比刚才粗野多了。

《兰亭集序》是人人皆知的书法杰作，被公认为中国书法的巅峰之作，不过我还是发现了它的不足之处，就是修改太随意了，这里划掉，那里又插入，假如这是小学生作文，那是要扣书写分0.5的。还有就是竖写的习惯不太方便大家阅读，我就创作了一幅横写无删节版《兰亭集序》，随着卷轴缓缓开启，小菜不禁悠悠念了起来，她的声音悦耳又动听，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大部分邻居都在和周公约会，即便有失眠的，也不会埋怨小菜的朗诵，就像亭子里抚琴的书生，绝不会拒绝一旁泉水的叮咚。“永和九年，岁在癸guǏ丑，暮春之初……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小菜仿佛有感于王羲之积极入世的人生观，再度陷入了沉思，其实从她没有将“癸”念成“kuǏ”，对她已经不敢小觑。人生苦短，每当想到人的寿命不论长短，终将归于寂灭，即便是王羲之这样的修为，也未免感到无比的凄凉和悲哀。

收起了卷轴，我们的酒杯又碰到了一起，北岛在《冰岛来客》中写道：那时我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