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但未必有远方
雨沥沥淅淅的下个不停,秋天的风穿过雨帘夹杂着湿气吹到脸上,让人不禁打个冷颤,寒意从头到脚直钻人的心底。民政局门口站着一对男女,男的头发稀疏,略显颓秃。黑廋的脸颊上满是胡茬子,眼镜后面那充满忧郁和悲愁的眼神,让人看了不免产生一种悲悯和窒息的感觉。一旁站着一位穿着时髦的女士,长桶皮靴配紧身牛仔裤,上身穿一件浅灰色针织衫,头上戴一顶荷花帽,粉色大眼镜下面藏着一张白皙娇嫩的鹅蛋脸。男的叫古满仓,女的叫谢婉娜,在今天之前他们是一对夫妻,刚办完离婚手续。
古满仓呆呆的站着,看着这应时应景的绵绵细雨,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以前的种种场景像是加了压的水柱一样不断往上喷,怎么也按捺不住。记得七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古满仓刚大学毕业不久,作为全国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意气风发,自信满满,高大的身材,帅气的外表,举手投足间透着英气,言笑谈吐时不失幽默,从农村出来的他脸上还保留着一股略带羞涩的书生气,在一家上市公司从事文安策划工作。五一假期的时候谷满仓陪着发小去相亲,谢婉娜陪着闺蜜来应亲。一通闲聊之后,谢婉娜被古满仓的学识、风趣和帅气所吸引;古满仓对谢婉娜活泼开朗的性格和知识女性的气质所倾慕,分开时都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
自此之后,谢婉娜对古满仓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每天晚上都要煲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电话粥。很快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恋爱中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情,约不够的会。多少个夜幕降临的傍晚,一对恋人,在公园里、海滩边、山坡上,小树林里互诉衷肠、卿卿我我、海誓山盟;西餐厅里有他们相互喂食的身影、夜宵摊边有他们甜言蜜语的余音;一切都是那么的浪漫、洒脱、温馨,让人回味无穷,却又无法重来。恋爱中的人总是把对方的优点无限扩大,感觉对方就是完美无缺的神,心中除了那个“亲爱的”,就没有他物。
自然而然的从谈情说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两人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每天古满仓下班后就去接谢婉娜,两人一起回家,洗衣、煮饭、做家务都感觉是特别幸福的事情。要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古满仓不信,他自从确定两人关系后,就把谢婉娜当成是终身伴侣,决心要和他白头偕老,那时的他们向往着婚后生活的种种甜蜜和幸福。可自从有了孩子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谢婉娜生了孩子就开始没上班了,当起了全职太太,在家照顾孩子和打理家务。古满仓就负责赚钱养家,随着家里开销越来越大,原先的工资越发显得捉肘见襟,他也越来越少呆在家里了,为了能多赚点钱,周末也常常加班;为了能升职,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了,有事没事老爱往领导面前凑。也许是因为带小孩心烦、也许是因为沟通减少了,谢婉娜时不时的对古满仓抱怨:“带小孩太累了”、“又是这么晚下班”、“你又去加班,你就不能在家呆吗”、“又要拿钱买奶粉、买尿不湿了,钱又不够花了”,刚开始古满仓会耐下性子好言相劝,时间久了也变得越来越默然,大多时候都是用无声的沉默来回应。
一天谢婉娜的闺蜜彤彤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买了一套新房,过段时间准备过来采购装修材料,计划到时候一起聚聚。聊到后面,彤彤问谢婉娜最近过的怎么样呢。谢婉娜也许是受了刺激好像故意要说给古满仓听似的,提高嗓音说“我呀,现在过着农村妇女的生活呢,每天也就是带孩子、做饭、独守空房,哪能和你比呀,我们看来是这辈子都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喽,某些人也就这点出息”。谷满仓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只是脸热的滚烫,紧紧的咬着牙齿,锁骨凸起老高。自此之后谢婉娜没事就带着孩子到处去看楼盘,最后看上一套三室一厅的,一百二十万。回来跟古满仓说:
“别人都买房了,我们也要买套自己的房子,不能老是租房子住,我今天去看了一套,户型、光线都挺好的。而且小区附近就有学校,以后小孩长大了,可以就在那读书,挺方便的。”
“多少钱呢?”
“一百二十万,人家彤彤在广州买的都三百多万呢”
“可是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呢?首付都要四十来万,我们现在手上只有十来万”
“那你不会想办法呀,向亲戚、朋友们借些,我不管,这房子必须得买,我的闺蜜们个个都买房了,就我们还窝在这出租屋。说出去都丢脸”。
古满仓脑子里盘算着,这缺三十来万去那里凑呀,硬着头皮给老家的父母打电话,父亲了解情况后说“满仓呀,没事哈,我和你妈给你想想办法,问你几个姐姐、姑姑,和舅舅们还有其他亲戚每人借点,还有我和你妈这几年种田卖粮食存了有两万来块,一并给你寄过来”,听着电话那头父亲苍老的声音,古满仓颤抖着挂了电话,伏在桌上,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他心中明白父亲口中说的“没事”是怎么回事,本来并不富裕的家里供自己读完大学已经是一贫如洗了,本想着自己工作后要好好孝敬父母,没曾想还得向父母开这个口,他心如刀绞。
在亲戚们的帮助下,东拼西凑的算是把首付款凑起了,房子也买下了。有了自己的新房,本来应该高兴。只是每个月的房贷和家庭开销压得谷满仓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每天想着怎么能省点钱,怎么能多挣点钱。这天他和谢婉娜商量:
“要不我们把孩子送回老家去让我妈带,你也可以出去上班,这样我们可以减轻点经济压力”
“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忍心送回去哦,要是缺少母爱造成以后性格扭曲就更麻烦了”
“我们那里大把的小孩留在家给爷爷奶奶带,父母外出打工赚钱的,也没听说过谁家小孩性格扭曲了呀”
“这能比吗?那些小孩自打小就在农村出生的,反差肯定没那么大呀。再说我都两年多没上班了,一下子让我去上班,我去找什么工作呀”
为了能早日还清亲戚们的债务,古满仓更加节省了,一年到头也不买一件新衣服,上班的午餐也是早上带出去的便当,朋友的婚礼、生日聚会等也找各种理由推脱。还做起了兼职,晚上下班后在一家物流公司当起了搬运工,一晚上下来能有百八十块的收入。日子虽然过的艰辛,但有个完整的家庭,在辛苦劳作之余,还能有些慰藉。
但是生活好像还没把古满仓折腾够似的,一天做完兼职回来,突然感觉肚子右下角像针扎似的,一阵阵锥痛,痛得他直不起腰来,一开始他以为是搬货的时候扭伤的,就摖了点活络油,应该不要紧,也没告诉谢婉娜。可一晚上都没停过,也没法入睡,第二天,天刚刚亮,古满仓就起床了,准备自己去医院检查一下,检查完就直接去公司上班。医院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谷满仓自己去药店买了点止痛药吃,还是照常上班。过了两天,古满仓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检查结果出来了,让他过去取,当他看到检查结果上的“胃癌”两个字时,整个人都瘫软了,大脑嗡嗡作响,至于医生给他的建议,他根本没听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好像是两条腿自己做主走回来的。拿出钥匙开门,但是锁芯转不动,好像里面反锁了,于是他有气无力的按了几下门铃。过了好一会儿谢婉娜才把门打开,看到古满仓,她先是一惊,然后站到厕所门口问: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回来休息一下”
古满仓本能的回应着,径直走进了卧室,看着熟睡的儿子,他悄悄的躺下,他想要好好的睡一觉。这时谢婉娜悄悄的打开了厕所的门,一个秃顶男人惊慌的溜了出去。
大约晚上七八点,古满仓睁开眼,此时他变得异常的冷静和轻松了,好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的那种放松。吃晚饭的时候,他摸着儿子的头,微笑着轻声的问谢婉娜:
“假如一个家庭,男人没法工作了,没有了经济支柱,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谢婉娜想了想说:“那为了小孩的将来着想,这个家庭肯定是要破裂的,得重新找到经济支柱,不能带着小孩吃西北风呀,小孩的教育、生活每时每刻都要花钱。”
“说的有道理”古满仓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题呢?”
“没事,随便说说而已”
深夜,古满仓一个人在书房把离婚协议书写好,签上自己的名字。孩子、房子及其他财产都归谢婉娜,自己净身出户。剩下的时间他想继续工作,为父母存点养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