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人生最艰难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

又见James Ivory的作品，《莫里斯》延续了《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以下简称《房间》）的英式古典，含蓄、华丽又克制。不管是自然风光，女人，还是男人，都散发着养眼怡心的美。两部电影上映时间间隔仅两年，像是姐弟篇。《莫里斯》里好多演员也是再见的熟面孔，据说最初是安排《房间》的男演员Julian Sands出演Maurice的角色，Julian的好朋友John Malkovich扮演Clive。不知何故Julian和John先后退出，最终我们看到了James Wilby和Hugh Grant主演的《莫里斯》。

James Ivory的这部电影总是会被人轻易地打上LGBT的标签，但它岂止只是一部有关同性恋的影视作品而已呢？！无论是《房间》里露西对乔治的爱情，还是莫里斯的同性之爱，本质都是关乎个体之人对自我的认知，对自身身份的寻找与追求。一个人对自己的认识越多，就越明白自己的需求，从而越清楚自己的道路通向哪里。

莫里斯就是这样，在同性恋被入罪化的年代，他不断觉醒，不断挣扎，完成了自我认知的一步步蜕变，同时走向了自己，获得了身心的自由。 电影一开头，在海边，老师单独向儿时的莫里斯解释一些生理知识，他童言无忌，说长大后不会结婚。到剑桥后的第二年他遇见了Clive，两人情投意合。Clive主动表明了对莫里斯的爱意，莫里斯一开始有排斥，但冷静后沉睡的心灵被唤醒，勇敢笃定地回应了Clive的爱。他翘课与Clive约会。“当灵魂躺卧在那片青草地上时， 世界的丰盛，远超出能言的范围。 观念、言语，甚至像“你我”这样的语句，都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但两人的同性举动还是被院长发现了端倪，莫里斯被警告休学，除非写信正式道歉，否则只能辍学。莫里斯单纯又觉醒，如此专注于当下，他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没有屈服于外力的驱使，毫无疑虑地离开了剑桥，停止了学业， 义无反顾回到自己的庄园，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做了股票经纪人，还享受着与Clive的恋爱。生命对他来说真是一件赏心乐事。 但Risley事件后，Clive停止了与莫里斯的这种“危险关系”，选择与女人结婚。莫里斯痛哭流涕。他彷徨在十字路口，孤独苦闷，又疑虑重重。不仅让Barry医生检查身体器官是否正常，还去看心理医生，释放内心深陷同性之爱的孤独。更重要的是，他困在肉身的牢狱里，经受着头与心的不和谐，身心的不自由。他的内心呼唤觉醒时刻的再次到来。很幸运，他遇到了Alec。Alec让莫里斯获得了身体的愉悦，能量的流动！他感受到“爱不是黑暗兽欲，也不是对虔诚灵性的崇拜，爱同是两者，又超乎其外。” 当Alec要离开英国时，莫里斯请求他留下，跟他在一起。Alec说这会毁了彼此，你的工作怎么办，你的家人怎么办？莫里斯却很淡定，他说工作可以辞了，我们身体强壮，人也不傻，天涯海角总有容身之处，只要两人在一起，任是金钱、社会地位、社会关系都可以放弃。这就是莫里斯，对心灵呼唤的东西没有害怕，永远活在当下，不瞻前顾后，珍惜与Alec难得的相遇、相恋。赫尔曼•黑塞说：“觉醒的人只有一项义务，找到自我，固守自我。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不管它通向哪里。” 莫里斯赶到Clive的庄园，把他与Alec之间的事告诉了Clive，Clive请求莫里斯不要沉迷在同性的肉体诱惑中。莫里斯却说，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只是来告诉你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结束谈话后，莫里斯迫不及待赶去船屋与Alec汇合。

Clive比莫里斯高一年级，他主动向莫里斯袒露了爱意，但他崇尚柏拉图的精神恋爱。在郊外的草地上，莫里斯问他为何不亲吻他？Clive说担心这会破坏和谐，身体、思想与灵魂的和谐。他的这份柏拉图之爱是对虔诚灵性的崇拜吗？还是内心深处有其他的顾虑呢？Risley事件让Clive潜意识里的顾虑有了具体真切的形状，他的心理防线遭受到了碾压式的冲击。他害怕自己与莫里斯之间的关系一旦露出马脚，将重蹈Risley的覆辙，失去自己的头衔，社会地位和财富。思量再三，他认为柏拉图的精神恋爱可以确保自己的未来，所以娶了门当户对的Anne，又盛情邀请莫里斯来他家住。赫尔曼•黑塞说：“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是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 是的，在那个同性恋被入罪化的年代，Clive找到了一个实用有效的方法规避了现实中的风险。一旦外界的压力不复存在，他又会如何应对他内心的真实需求呢？英格兰到1967年才将同性恋行为“除罪化”。假如Clive那个时候的政治生涯还正当时，他是否就像电视剧《英式丑闻》里的Jeremy Thorpe一样呢？不仅因为Hugh Grant的出演，Clive与Jeremy两人的行为模式与价值观如此相似，把《英式丑闻》视做Clive的番外篇，并无违和感。

因为各自不同的爱情观和人生观，莫里斯和Clive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莫里斯的解脱之路是通向自己的内心，关注当下，为身心找到自由与和平；而Clive更关心“未来”，压抑内心的真实需求，让自己的生命和幸福向集体靠拢。可午夜梦回时，莫里斯的英俊面容依然闪现在Clive的眼前，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