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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乡十日|第六日:跟随他的脚步(一)

2016-12-19  本文已影响19人  乔安那

沈跃然说,暂时在镇子上的旅馆住下。他会等你两天,买了后天下午的车票。车票有两张。

阿欣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她说,你应该出去走走。对于大多数人,独处是收集混沌的牢狱。它是一门不易参透的学问,并不适合你。

若瑜苦笑,你是说我肤浅吗?

不,我只是说,你应该用恰当的方式去寻找答案。

若瑜没有再深究。还穿着家居服,披上厚外套就出门。袜子也没穿。

杜欣无奈地往她手里塞了把伞。她说,你这个样子就像两年前的我,难看极了。

杜欣家离镇子上还有一公里。才是早晨七点,更偏远乡下的菜农挑着箩筐往市场赶去。箩筐里满载早晨采摘的新鲜蔬菜。一边走着,一边有买家询问价格。如果要的量太大,他们是不卖的。老道的菜农知道散卖能卖出更好价格。

若瑜跟着他们走,一公里很快走完。在一个十字路口,在镇子上唯一的红绿灯前,她随着人流驻足。只有稀稀拉拉的几辆汽车经过,但行人很自觉,没有人闯红灯,比大城市的市民更守秩序。

绿灯亮起,人群流动,若瑜却无法往前。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子突然出现,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衣领竖起,挡住修长的脖子。他是那样瞩目,行人不由自主地向他偏移目光,没有人会错过他。

若瑜匆忙转过身,打起伞。扑通、扑通、扑通……她好像听到他坚实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又在身后消失。她偷偷回头看,看见他的身影慢慢远去,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不小心踏上空心的石砖,脏水渗入鞋子,弄湿了双脚,有点冷。她突然有些懊恼。

他好像在找什么地方,停下来向一个女孩问路。女孩目光闪烁,对视的一刻又变得极度炽热。她指了一个方向,他点点头,礼貌地道谢。两人的交谈没有超过三分钟。那女孩迎面走来,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耳根微微发红,她突然想到他们第一次约会。

她紧张得舌头打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从容接受她的笨拙,耐心听完她冗长的描述,适当给予回应,然后用一句话概括主旨,代表他听懂了。他温文尔雅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力度和节奏把握地刚刚好,既不犀利又保持思想的独立性,每一句话都带着浓重的个人色彩。每当回忆起他说过的话,当下的语音、音调清晰浮现。她想,沈跃然其人已经在她的脑袋留下了烙印。

与其无法摆脱,不如尝试争取。当她鼓起勇气向他表白时,他狡黠地笑了。他说,好啊,我们交往吧。

她问他笑什么。他摇摇头,眼中的笑意点点,仿若星辰。出门前我向自己保证,今天要结束单身。本来这番话应该由我来说的,你还这是沉不住气啊。

她恼羞成怒,一直气到约会结束,气到他的气息凑到她的侧脸,落下轻轻地一吻。

她的耳朵发烫,就像刚才经过的女孩。

沈跃然继续走,穿过街道和小巷,走过一座桥,来到一个小公园。

他的脚步突然变慢,鞋子踩在石子路上沙沙作响。她远远地跟着,一步,两步,三步……

走过公园的小树林,里面有一座塔,名永利。斑驳的青砖几经冲刷,不知长了几层青苔。看起来有些年代。

在小树林里等了许久,不见沈跃然下来,她有些好奇,跟了上去。

塔里有一位卖票的大爷,他说,门票五元。

请问,她小声问,刚才上去的那位先生呢?

他抬起头,从老花眼镜上面打量她,面无表情地说,他从后门走了,说把这个给你,还给你买了票,你上去吧。

若瑜接过来,那是一张纸,从书上撕下来的。她慢慢走上楼,阁楼发出吱呀的声响,暗示着整座塔只有她一个人。借助小窗透过来的微弱光线,她看见上面写着:

永利塔,始建于明嘉靖二十三年。期间焚毁,于清道光年间重修。塔身为七层阁楼式六角形砖塔,高十七米。内供奉观世音菩萨木雕一座,现藏于市博物馆内,为省级A类文物。

书页上印刷着永利塔的黑白写真,正如她刚才仰望的角度。

书页的背面,写着几行钢笔字。字迹苍劲有力,写到“若”字时,长长的一瞥下“口”字写得小巧而棱角分明,是她喜欢的样子。

若瑜,

睡得好吗?我一夜未眠。天一亮就起来了。

刚才站在红绿灯前,看见对面的你站在人流中发呆,想去拥抱你。但你转身避开,我想,你还没完成那个长的不可思议的心理准备。昨日稍稍和杜欣聊天,知道我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强势,让你感到迷茫。是的,也许我该给你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但我仍然希望和你分享我的经历,希望回忆中有你。你的陪伴和倾听于我意义非凡。或许我该早点告诉你这点,希望现在时候还不迟。

给你个建议。你是个粗心的游客,总是舍近求远,遗漏身边的风景(当然,谢谢你没有漏掉我)。觉得迷茫的时候,或许你该多出去走走。你看这座塔,大你将近五百岁。每一粒砂石都是一个时光的缩影,都值得品味。而此刻的你站在塔脚下,眼中只有迷茫,是不是一种挥霍?(对不起啊,我又忍不住说教了)。

我猜你不想跟我碰面,所以从后门离开了。接下来,我会去东边的陈家宗祠。在那里,我还有一些话要留给你。跟上来,好吗?

跃然

她叠起纸张,收进口袋,坐在窗台上。石塔中央,空荡荡的木雕底座孤独地树立。旁边褪色的相片上,观音斑驳的面容透露出博大的慈悲。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人们如何作恶多端,即便肉体残破不堪,依然坚持本心,庇佑终生。

心之所以漂浮不定,是因为爱之肤浅。沈跃然于她,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她仰慕、迁就、盲从,却无法站在与他平等的高度去理解和包容。经过这么多年,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内心渐渐平静,昨夜的问话似乎有了答案,感觉却很不好。仿佛凉水浇身,湿漉漉的。

她慢慢走下古塔,旋转昏暗的楼梯像无尽的深渊。

售票员抬头看她,皱起眉头,又低头看报。她问他陈家宗祠的方向,他头也不抬地撇了撇头,指向沈跃然离开的后门。

谢谢,她说。

喂,刚走出几步,售票员叫住她,你的伞忘拿了,年轻人提提神。

她顿下脚步,回头望去,这里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人之所以会孤独,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世界无法同他人交集。她和沈跃然的世界,像两个相切的圆,相互触碰却又相互独立。原来,她不曾真正亲近他。

她叹了一口气,打起伞,步入雨中,前往下一站。

客乡十日|第六日:跟随他的脚步(二)

客乡十日|第五日:他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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