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末点 第四十一章：敲山震虎
五一小长假对于互联网创业公司来说，并没有太多实质上的意义，该开的会还得开，该做的需求还得做，该修的bug还是得修，不管人去到哪里，电脑都得随身带着，万一有事，蹲在马路牙子上都得即刻上线。饶是如此，形式上的三天假期还是让很多人翘首以盼，从假期前的一周开始，各公司都难免泛起了人心涣散的气息，人在电脑前，心早已飞远。
就在这段温吞水般的节前垃圾时间中，一直在媒体上很沉寂的小盒鲜忽然连抛两条重磅消息：宣布获得天一资本领投的3亿元A轮投资，同时总裁江帆首次接受媒体专访，透露重大战略动向：与某知名冰柜生产商签订了独家供货协议，附带一份50万台的订购大单。
互联网圈的水说深是很深，说浅也很浅，一条新闻往往就能在社交媒体上炸起一大片，哪家公司拿到了钱，本就是最能挑动业内神经的敏感消息，更何况还有如此手笔惊人的大订单。一时间各种采访邀约纷至沓来，有点追求的媒体围追堵截要采到独家消息，没什么追求的就开始Ctrl+C和Ctrl+V并用，火速洗稿，唯恐热点当前而自己慢了一步。
虽然媒体大都知道小盒鲜的CEO周文豫才是这家公司真正的掌舵人，但对于约访他这件事早已集体绝望。这人当年在大都荟集团当高管时避见媒体就是出了名的，不过那时候大都荟有叶庄那张金字招牌般的脸，颜值高，会讲话，人又幽默博学，每回一出场就令媒体老师们个个如沐春风，大家自然觉得没必要非去追着个板着脸的COO采访；但现在周文豫出来单干，要是采不到他本人，稿子递到编辑那里都觉得不够分量，也是愁坏了一众媒体。
还好这回小盒鲜推了他们那个娃娃脸总裁出来当发言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作为稿件的背景素材，江帆的个人简历被扒了个底朝天——从小成绩优异，入读名牌大学，一年后就退学南下，投身新兴的互联网大潮，从基层业务员做起，历经艰辛，如今成为一代霸道总裁——媒体老师的妙笔生花之下，江帆那个大学肄业经历都被写得仿佛扎克伯格翻版，奋斗史更是免不了要被炖成了一锅香浓的鸡汤，以至于江帆一进公司就浑身不自在，看到别人对他点头微笑，都神经质地觉得是在嘲笑他那个专访。
“这事儿我绝对不干第二回！”他在一排程序员的注目礼之下穿过办公区进了那个充作总裁办公室的小隔间，浑身上下毛都要炸了，把外套往椅背上一甩，就冲着周文豫嚷嚷，“下次要么你去，要么干脆把媒体都拦在门外，一个都别放进来！被他们围攻一下午，我少说也脱了100层皮！”
“你不是说得挺好吗？”
周文豫不动声色地转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本屏幕，上面正播着专访视频。江帆穿着一身明显价格不菲但仿佛是借来的西装，一脸僵硬地面对着镜头。
“融资将用于进一步扩大业务规模，以及持续引进技术、产品和运营方面的人才。至于这个订单，这是小盒鲜起步以来第一次重大战略合作，能得到知名合作方的充分信任，对于我们而言也是巨大的鼓舞，相信这次合作将给双方带来双赢的结果。”
他抑扬顿挫地背着公关部给他准备的话术，配合以简洁利落的手势，看起来颇为像模像样，只是和本人平时的差别实在太大，周文豫看在眼里，不由得牵起了嘴角。
“现在年轻人中间是不是有个流行词，叫作反差萌？”周文豫笑着问他。
“怎么连你都要来消遣我啊！关了关了，赶紧关了。”江帆看他这一笑，更是窘迫得不行，直接上手去抢他的鼠标。
他如愿关掉了视频。视频窗口之下就是微信界面，他随意瞥了一眼，看到周文豫在一个小群里嘱咐公关部：“密切关注一下生活象限的反应，每天汇总他们的舆情和传播，直接发到我邮箱。”
“哎，看来我猜得不错。你这个大单果然是下给叶庄看的？”
“他算是主要目标。”周文豫随手合上了笔记本，“消息一出，人人都看得到，倒是已经有其他不少人坐不住了，包括徐广彬在内，都在通过各种途径来打听我们这个单的真假。但在我看来，除了叶庄之外，其他人的反应无关痛痒。”
“你一下子订了主流厂商大半年的产能，他们想去加紧圈地都没设备可铺，可不得着急上火吗。”
“有还是有的。哪怕天湖出手，都很难把市面上所有的冰柜产能都买断。只不过货一紧俏，就不是原来那个价格了而已。”
江帆意味不明地啧了啧嘴。作为BD行业的老手，他自然看出了周文豫一拿到钱就下了这么一笔大单的用意：这个行业目前主要就是比拼点位数，一个点位要签了合约、入驻了设备，才能算是有效点位。没有设备，那什么地推扩张都是无米之炊，再签多少合约，获得的也不过是空壳式的幽灵点位。预订设备，就相当于大战之前囤积粮草。
其实各个创业公司抢点打仗，设备供应商最是喜闻乐见，之前共享单车跑马圈地时，就盘活了好几家濒临倒闭的自行车生产商。现在办公室零售的风口一来，就轮到冰柜厂商眉花眼笑。只是之前各家的点位规模大战刚刚起步，点位过了五千的都屈指可数，对冰柜也都不过是几百几千这种量级上的采购，市场上的产能足够供给，价格也相对平稳；但如果有一家抢先出手预订了数十万量级的货，势必影响市场的供需格局，其他企业采购需求不减，冰柜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会上涨。
“这样一来，他们的铺点成本大约要上浮30%吧。”周文豫说，“保守估计。”
“我真服了你。怎么谈下来的？我要是冰柜厂商，一定觉得你们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傻子。”
“你真说对了，一开始对方的老总就跟你一个想法，采购部搞不定，我就亲自去了一趟。”
周文豫笑了笑，没展开讲谈判细节，因为在他的BD生涯里，这完全不算一单有难度的谈判。他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只用未经装饰的PPT给对方展示了两个数据：一个月一万点位，A轮融资3个亿。
在传统企业看来，这些不可思议的数据来自名为互联网的魔法。一个月一万点位预示着半年之后将会达到十万，A轮融资3个亿预示着B轮C轮会超过10个亿，绑上一家快速发展的互联网创业公司，“互惠共赢”，就可以搭上互联网的快车。这一层信心只要建立起来，接下来的事就都顺理成章。
江帆对此心领神会。“不过那些记者也是学过小学数学的。不止一个人问了，一个冰柜以1000块计算，50万级别的订单，那就是5个亿。你们哪来那么多钱？把融来的钱全部砸进去都不够吧？”
“会问这种问题的，是实习生吧？”周文豫难得说了句刻薄话，“他们莫非以为这种订单是去便利店买瓶水，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吗？”
江帆哈哈大笑。
“不过面对媒体，不能直说这话。”周文豫深知他是个直性子，为防万一，还是叮嘱了一句。
“哎，你就放心吧，我哪有那么傻。”江帆急于分辩，又止不住想笑，呛咳了好几口，“所以呢，叶庄对此有反应吗？”
一提到这个，周文豫本来舒展的神情迅速地凝固下来：“没有。叶庄那边仿佛完全没听说这件事一样，照旧自说自话，大张旗鼓地搞人海战术，也没见采取什么应对措施。”
“那你这敲山震虎，可是敲中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啊！”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