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和芳芳
窗外雨停了,屋里凉爽了许多,没有风,嘀嗒嘀嗒的是树叶上积攒的雨水。刚刚又将自己受伤的经过和伤情叙说了一遍,大运送走了新一波来医院看望他的亲友。往后靠了靠,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坡度躺下,伸展着腰身和左腿,那条右腿打着绷带,昨天做了外伤清创处理,还要再等上一两天炎症消退了才能做接骨手术。
大运此时并没有睡意,只是疲乏地将手在脸上摩挲着,想要振奋一下精神,他感到络腮胡有些长了。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天了,觉早已睡饱了。隔壁病床空着,六岁的儿子正睡得香,床边上坐着正上初三的女儿和奶奶低声说着这几天学校的事。芳芳,大运的妻子,将头发挽起来,麻利的收拾病房的杂物,还不得空休息。望着一家老小,再看看自己骨折受伤的腿,大运眉头不由地又收紧了。“没事,明天我跟我弟去工地,你不用操心了。”芳芳知道大运的心思,更知道自己能为他分担一切,大运是一家人的靠山,而自己则是大运的靠山。
大运眉头微微舒展了些,朝着妻子嘿嘿的笑了。就是芳芳不说,他也知道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只是这一次的伤很严重,估计大半年都下不了床了。做活的人劳保很要紧,自己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可意外还是发生了,上一次差点丢掉了三根手指,这一次小腿的两根骨头都断了,这接连发生的事故让两个人都有点心思惶惶。尽量不去胡思乱想,只把眼前的每一件事情做好,这是两个人的默契。
(二)
芳芳走进大运的生活是必然的。
他俩是同乡,小时候在同一所小学念书,虽算不上青梅竹马,可也算得上姻缘注定。大运的爷爷当过村支书,村委办公室和学校紧邻,芳芳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活泼的性格都很引人注目,爷爷私下和家里人不止一次说起过,这闺女将来得许给咱大运做媳妇,看着就象咱家人。不是爷爷偏爱孙子,在一群叔伯兄弟姐妹中,比大运年长的是两个姐姐,他也算是这个大家庭中的长孙了,又生得浓眉大眼,身型魁梧高大,很排场。爷爷作为大家庭的领袖自然是多为他筹划了几分。那时的大运还不懂事,不把女生放在眼里,心还很野,后来大运的个子噌噌地往上蹿着长,站在队伍中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个子小点的都到不了他的胳肢窝。旁人眼里羡慕不来的修长身材,在大运这里却感到很有压力,就好像犯了大错一般煎熬着,熬着,也只熬到中学毕业。
离开学校后大运进城跟着开机电修理铺面的亲戚当学徒,再后来就自己独立干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跟着媒人见过几个姑娘,都没有了下文,正如大家猜想的那样,后来媒人提说他和芳芳这门亲事时是相当顺利,真是缘分天注定。两家离得近,接亲时车队特意绕道镇上,让十里八村的乡亲都见证了,风风光光地将芳芳迎娶进门。
(三)
大女儿九岁那年,他们生了老二,是个儿子,一家老小都很欢喜。芳芳当着亲友的面对公婆还有大运说:“你们再怎么爱这个孙子都成,可是坚决不准忽视了俺大闺女!那我可不依。”一众人都笑了,婆婆说:“那还用你说,都是咱的娃,一样地爱。”
大女儿在奶奶身边长到能上幼儿园了就接到了县城,村里也有幼儿园,大运知道两者的差别,他说自己再辛苦也要给孩子提供好的受教育条件,不要象自己一样见识浅,以为离开学校是一件好事,甚至在当时还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做了一回英雄,敢把学校踢出局。打拼了这十几年,有了自己的铺面,有了一定积蓄,但没念成书带给他的遗憾却是任啥也抵消不了的。
大运忙,接送孩子辅导功课的事都是芳芳的。有亲戚问大运咋不让芳芳也跟着学,好歹忙了还能打个下手。大运很坚决:“我成天弄的浑身污,俩手油的也罢,不能让芳芳也跟着一起,要不然做的饭都一股子机油味。芳芳还有大事要管呢,那就是两个孩子的学习比啥都重要。”大闺女从一年级到初中三年了,都是芳芳一路辅导陪学,直到自己实在辅导不了了就给报了辅导班,老二也刚好上小学,新一轮的陪学又从头开始了。
(四)
芳芳自嫁进家门后,很快就得到了大家庭的认可。不光在自己家是里外一把手,叔叔婶子有什么事她都是该挑的挑该担的担,从不推脱。弟弟妹妹们有啥大事小情也会信服的跟嫂子说一说。更难得的是她不管事再多再累都是一幅爽气乐呵的表情,不仅没有摆过脸子,而且绝不是装模作样的和气。
孩子大一点后,芳芳有了空闲时间,张罗着在大运的客户中开发出了新的业务,自己不仅能独当一面,还为大运找到了更多的生意。大运每次和亲友说起芳芳的能力,满眼都是佩服。今年他们在县城买了新房,两个人干劲更足了,赶上最近生意特别稠,收益不错,两个人本来计划着赶过年就能挣足装修的钱的,所以就加班加点的干,这次大运受伤就是为了挤时间,想着赶天黑能弄完,就不耽搁明天的事了,可没想到,不知是忙得忘了还是累得失了神,从工作的卡车上下来往后退时不想一步踏空跌进了深坑,小腿受了重伤。
大运只能躺着养伤了,芳芳说最近这么好的生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客户虽然信任咱,但人家不可能等着你把伤养好再干活,再说你这伤少说也得半年吧,要是停了到时候再另找业务又是从头开始,咱也损失不起。无论怎样都要维持下去,还好芳芳的弟弟也是干这一行的,就先让弟弟帮帮忙。
天色暗下来了,奶奶领着两个孩回家去了,今天周末,准备准备明天还要上学呢。大运感觉有点累,伤口的痛扯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思又清醒了许多。“芳芳,你也躺一会吧,看你那黑眼圈都出来了。”“不用管我,我不困呀,我这忙忙倍倍的权当是减肥了。嘿嘿,医生让买的东西还没买齐呢,你睡吧,我这就去买。”
芳芳掩上门出去了,屋子里静下来。窗外雨滴落下的声音越来越稀疏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大运合上眼睛,也将眼前一切的麻烦和疼痛暂时屏蔽,又沉沉的进入了睡梦,那是芳芳为他围起来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