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
今天下四分,为魏秦宋齐。枭雄四起,男女皆可为政里。
魏女者当政,风游牧族。秦堪武力,兵霸四方。宋兴婉约,颜值爆表。齐国富庶,地理优良。
及齐国世家霍门,卷政朝遭灭门八载,其逃子引为秦大行令,值齐王万寿时,出使于齐。霍母族子祺婴,齐左徒舍人也。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日傍晚,霍府旧迹周遭,霍祺二人好久不见。
以下为戏录正文。
【左徒舍人-祺婴】
碧波竞岸,杨柳依依。日晷东斜三分,正是夏里好时辰。
祺婴秉了书卷,一面观,一面不时注意着案上的小炉香茶。
“已遣了人去应,想是不多时便到了。”
一问侍人,祺婴颔首意知,转而移目扶疏草木,就此合眼,只道正是佳句良篇,不忍释下。
这一时草木成帘,遮下半壁斜阳。倏尔闻得唏嘘声尽响,不远处有厮引步,祺婴仍未张目,听得脚步声渐近来。
【大行令-霍裘】
八年有多长?
齐裘去时轻裘快马,潇洒天涯,秦裘归时仪仗肃穆,袍冠端方。依稀是衣锦好还乡,却不复——
从前少年郎。
到底是大火一炬,晏齐无霍。
怅诲合成一把锉刀,不紧不慢剜在心上,悟不透,意难平。
“裘别八载,畴昔深恩负尽,骨肉天涯。”
霍裘广袖下的手微颤,眉成川壑,道是近乡情更怯。
“惯看他魑魅搏人,病酒浇愁,杜陵人瘦,尚不知——”
揖礼惮袖随座,垂眼低笑,问声低至喑哑。
“新酒满觞,夜郎还如旧否?”
【左徒舍人-祺婴】
帘动风至,唏唏嘘嘘尽响,手卷搁置,一时抬额相望,正当时,斜晖半霞琉璃光,好一番日浮叶葱茏,川石不成赘。
这一眼,似欲看尽眼中人。
“裘表兄,你...别来无恙。”
继而闻声出,一如往昔时。祺婴终移了视线,伸手拾下茶壶来。
“尚无新酒,亦非满觞。大行令惯识杜康味,何不如一饮温蔎,临倾微风?”
这一句换了称谓,恰时又风合四面,引得绘与其中意。
孟臣淋漓,乌龙入宫。悬壶高冲,若琛出韵。一番动静,扯了笑递予,又似无意。
“方才自辅出,瞧得一路旧景何如?”
【大行令-霍裘】
“浮世已苦,又何苦饮酌苦汤自苦?”
霍裘抻眉一揽,扬手邀杯,不饮。
“先父曾言,祸福犹似瓮中蚁,焦中鹿,相依相倚,难得安宁。”
他是乱世里丢了归途的游子,赤条条来,更不惧赤条条去。
“裘今遭,见市肆熙攘,也见万户升平,却”
兜来烽火,槌彻战鼓,他——要将这安宁亲手剥离。
“不得旧物婆娑,更不见前人踪迹。 ”
他叹。
“如此,也算彻悟了——”
这世多宵小,刀光剑影,如何太平?
手握刀刃,当可太平。
【左徒舍人-祺婴】
“境过八载,旧物前人不得见。该不得见!”
茶汤微晃在眼及处,朝夕所想在心上涌。
“婴亦尝慕艳大行令,不曾瞧疮痍萧瑟,无边落木......”
一句落此字,再瞧眼前凝眉人。
“而今却道,那一番背井离乡,肩负门仇,又该何等痛苦。”
他欲长舒一气,却好似腔子满结郁然,生生阻了去。
“既说吉凶倚伏,庸人尚为其所扰,何况将相?”
扬袖新添满盏,全不似那一杯温凉。祺婴一仰首尽入肚,唇齿仍留味,却独一人尝。
【大行令-霍裘】
“庸庸众人,碌碌平生。”
霍裘嘲的平平,
“裘,亦乃乾坤一俗人,”
应的堂皇。
“踌躇志未满,”
掀盖潦得茶汤几点,就水作书,指腹代笔勾玄。燎燎诛伐心 ,凌厉透骨意,一曰“摧”,二曰“撼”。
“——此心犹难平。”
是孽是祸,是业亦是障。
他心绪混混沌沌不得一解,扬眉窥人,恰是四目正对。
“婴惯尝温蔎涩然雅意,杜康撩喉,”
端儒倒失,一吁,问声犹有几分厉色。
“尚能识否?”
【左徒舍人-祺婴】
且看檀案书峰字,惯闻晚风扫过旁。二字收眼底,“难平”落胸腔。
正阳西坠,峋石影斜,疏影忽而明灭。廊长而窗曳,彩澈而雁随。
“西山满日,渴饮茗汁。”
乾坤渺渺,杯水流觞,榭榭长波,映如金霜雪。
“望天际,既关乎风月,取盏换酤。可称是......”
临石才得趣鹤,堪言不甚欢愉。
“只要今晚是天道净土,何人怕明朝水火滔天!”
这一顾良久,不意边遭趣物,不意帘外尘世光,不意案上一书随风翻响,不意水呈蕴子生漾。
万般念想,先拾来,哂。
“请。”
【大行令-霍裘】
“善!”
好个天道净土!
霍裘扬袖拭茶,纵声朗笑,眼里是藏不住的滔天烈火。
——管他明朝如何,管他社稷如何。
他,素来就和玉无暇不同,这红尘本就无公无平,纵使苍生苦楚,又如何?
“裘村野陋见,恐是贻笑大方。”
手托书卷,指腹摩挲页脚,字字入眼,却又无一字入眼。
他起身作别,抻袖展笑,低声里十分笃定,且携几分哑意。
“大厦既腐,颓日将倾。”
他说,
“裘,候婴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