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鬼

文：寒雨将至，图：花瓣网

从前，有个小镇，镇上的居民生活十分幸福，即使有诸多困难也对未来充满期望，因为这里有“菩萨”相助。

镇上的二中是个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校，在漫长的历史中发生过很多事，留下过许多物。四十年前，二中搬迁，老校区所有建筑被拆迁，除了角落的一间公共茅厕，拆迁工人工作时有用，也就没有拆，可最后收工那一天竟有人跌入其中溺死了。

死者是位乐于助人的工人，死后化为鬼修，盘踞在老厕中，帮人完成愿望积攒功德以图修成正果。只要太阳落山后有人进入其中，诚心诉之苦衷，他会以温柔的话语抚平人的焦躁，尽他所能解决各种问题，且从不露面，增添了几分神秘却又不会叫人讨厌，反而使人更加尊敬他。人们称赞他为活菩萨。他的这一价值观总是引来许多其他鬼修的嘲笑，毕竟靠正道积攒功德来提升自我太慢，反之害人性命后吸取怨魂的提升速度更快百倍。他们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许愿鬼”，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鬼的文化以恶毒、阴险为美，所以这可以说是很难听的绰号了。许愿鬼也不是没有纠结过善恶是非的选择题，但他生来正直善良，即使化成了鬼也想坚持这一点。这四十年来它帮助了千万人，积累功德无数，近日他接近圆满需渡劫飞升。

老厕上空开始盘踞乌云，求助者依然络绎不绝，老厕前有壮观的长队。人们怀着愉悦的心情轻松的唠着嗑。“大妹子，你也来了啊。”一位白胡子老头儿对一位慈祥的老太太道，“是呀，儿子现在还没有对象，想请教请教活菩萨嘞。”“呵，那感情好啊，让活菩萨给找媳妇，是个有福气的......”（周围也各种议论）“哎，好主意啊......”“我闺女也原来也是啊，活菩萨给她相了姻缘，找了个好女婿！”

“可惜啊，活菩萨只能解决一些小麻烦，不能让我们享大福。”几个工人不知足。“他说他能力有限，不敢坏世间大规矩。不过他给我指了赚钱的路，说只能帮我到这了，要我好好干，自己努力。我现在的工钱确实比原来要高呢。”

这一天傍晚，太阳一落山，他突然在老厕门前现身了：一阵黑雾从地上拔起，逐渐形成一个人的形状，黑雾渐散，露出他凌乱没有发型的头颅，沧桑而温柔的黑眸，蜡黄又有些僵硬的皱脸，干燥起皮的绛紫色双唇，一身橘色工作装和一双迷彩劳保鞋；黑雾再散，他头上的血（可能是磕到了头）和黄褐色的浊物混合着流下来，经过那瘦黄的脸，灰扑扑的工作服，从军绿迷彩的劳保鞋上又流到地上。厕所特有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在人们惊恐的眼神中，和气的朗声道：“我是这些年在这里帮助你们的鬼修，今晚我将要渡雷劫，在此想请各位帮个忙，救我一回，待我提升后可以更好的帮助你们。”人们捏着鼻子面面相觑，比观世音还灵还慈悲的活菩萨居然还需要他们帮忙？念起他往日的好处，有人斗胆问了：“我们要怎么帮你？”许愿鬼不疾不徐的吐了一口浊气（这时又有人开始捏着鼻子了），：“我将受3道雷电，希望你们能用自己的身体把我挡住，因为雷神不会劈人，你们不用害怕，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现在我得做一些准备，今晚暂时就不接待你们了。”人们哗然，继而奔走相告。

街头小巷中，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对儿子说：“他曾经帮你考上了好大学，你要去帮帮他呀。”儿子一身笔挺的西装，闪亮的皮鞋，身材略有发福，满面红光，很有成功人士的风范：“妈，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不是给他献花又送果儿又带我去磕头了吗？这份恩情我早就还了。况且啊，妈，他这时让我们去给他挡雷呢，他说我们人不会遭雷劈你信吗？如果人能不遭雷劈那为什么会有天打雷劈这种成语呢？他这是要大家伙替他送死啊！”他越说越激动，“我当年考上大学自己也是有努力的，说不定他啥忙都没帮呢，就算帮了我就得替他送命吗？老一辈都说鬼话不能信，他是鬼，别以为他做好事就是神仙、菩萨了。说不定他蓄谋已久，就是为了现在害咱们呢，呸，真阴险！”

“是啊，是啊，当我们傻子呢，装了几十年菩萨就以为我们真信他了，鬼就是鬼！要我们给他挡雷，傻子才去。”隔壁屋的老大爷很激动的走了出来，他灰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着老太太劝道：“大妹子，千万别信了鬼话啊，那鬼的模样你也瞧见了，哪里是个活菩萨哟，分明是个恶鬼，都说鬼是要拉替身的，就这么去恐怕是要倒大霉的。”

然而老大爷的老伴出来打脸了，“你个臭老头子，人家活菩萨当初可是帮助你脱离了病痛，你现在这么见死不救不怕遭报应吗？”老大爷脸一红：“你一个整天呆在家里的臭婆娘懂什么，我今天可是见到了那个活菩萨的真容！那根本不是菩萨，是一只恶鬼，满身散发着茅坑的臭气。”老大爷对自己的说法感到十分满意“对，一定是恶鬼，不然怎么会有恶臭。而且当初他给我的指引只是上最大的医院去治，这种指引我也会说啊，这哪是他帮我脱离病痛，分明是那家医院和医生的功劳。”老伴顿时没了声儿。

“哎呀，说起来我那时候也是，孩子哭个不停，以为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活菩萨说这是因为孩子病了，让我们去看医生。结果我们到医院一看，孩子果然生病了，治好了病就不哭了。”一位膀大腰圆的全职妈妈，朱太太，穿着肥大的红绿色牡丹花睡衣出来为老大爷说话了，“我看啊，这活菩萨也没什么本事。”“哎哟大姐，这话你可别乱说，当初我家孩子小时候也有哭个不停的时候，进了那座老厕就不哭了，说来奇怪，之后就没有哭不停的时候。我觉得那活菩萨也是有点本事的。”路过的一位着淡黄色职业装的温婉女子细声细气的为活菩萨辩解。从来不会承认错误的朱太太最讨厌有人指责她，尤其讨厌这种间接的指责，更更讨厌的是指责她的人比她漂亮，所以她很恼火，“你个八婆那么喜欢他就给他挡雷去呀，你去呀，去呀！”不光说还推搡了几把。温婉女子因为穿着高跟鞋本就不容易站稳，这时脚下一踉跄，扭了。当即她心里就硬气了，坐在地上不动，却用着楚楚可怜的腔调“哎哟，好痛，嘤嘤嘤...我正要去呢，你这突然把我推倒了，活菩萨可怎么办呀，嘤嘤嘤...”

有几个工人经过，却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因为他们在激烈的谴责许愿鬼“我说呢，我经过菩萨指点咋还是个穷打工的，原来他就是个骗子。”“要真是菩萨，怎么会净说瞎话，老子现在还是光棍一个，骗老子说要到42岁才会有老婆，嘿，老子要是给他去挡雷，就活不到42岁哩。”两个年轻的小工抱怨着。“他这叫做心理安慰，让我们安心，放下烦恼，就会觉得生活幸福，就会觉得他很灵验，然后会乖乖给他挡雷去。阴谋啊！鬼话真是听不得。”一个聪明的老工人为他们道出真相。

老厕周围的阴影中，“呵，那家伙，还真是相信人类哟。”“哎， 他做了40年的菩萨呢。”“嘁嘁，老子赌他会成为一缕青烟。”“嘻嘻，算我一个。”“哈哈，我也来，赔率多少？”“赌什么赌，你们觉得他能靠人类助他躲过天劫吗？”“说的是，像他那样的傻子有几个，哎，要等个一百年才能再看这种笑话咯。”“嚯哈哈哈...”,“嘁嘁嘁...”

夜深了，老厕上空的气压低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天上飘下冷雨，老厕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黑影在紫色的夜空下摇晃着，分外寂寥。骤然水蛇粗的闪电落下，黑影猛然一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黑眸闭了起来。雷声震耳欲聋，镇上的居民们纷纷庆幸自己没有去送死，有的人望向那冒着闪电的云端祈祷，把那只恶鬼烧死吧。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倒在地上的黑影形状散了散，黑色淡去了一些，夜色中，一双血红的眸子闪着恨意与杀气，执着的再也不肯合上。

第三道闪电没有像预计的那样到达身上，因为有个小女孩跑过来挡住了他。乌云逐渐远去，他嘶哑的嗓音响起：“我不曾帮助过你。”“是的，叔叔，只是我觉得你需要帮助，所以特地过来帮你。我爸爸妈妈不准我出来，我只好夜深的时候溜出来，所以来晚了，对不起。”小女孩纯真如小鹿一般的眼睛满怀歉意，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道歉。缓缓抬起满是焦痕的手，有些艰难的抚上了女孩的头。

老厕的鬼消失了，门口留有一滩干涸的血迹，供人遐想。

几年后。

一个晴朗的午后，一群小学生兴高采烈的放学回家，突然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撞了过来，孩子们尖叫躲避，司机猛打方向盘却无济于事，吓得闭上了眼。“嘭”的一声巨响，车停了，周围暗了一下，又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