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1944—1945（第三十二章）

又名《袍泽》

远征军：1944—1945（第三十二章）

      余亦飞：“陪我去找岳鹏卿聊聊。”

      我很乖觉地闭嘴，老老实实地尾随他向指挥部走去。

      岳鹏卿：“又有什么事……”

      他现在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了，我们只假装没发现，我们明白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为战争而疯狂的暴力领军者。

      余亦飞：“有大发现，要命的大发现。”

      岳鹏卿：“噢噢噢……”

      余亦飞：“团座，是有关对面日军的。”

      岳鹏卿仍旧要死不活地打着哈哈，于是余亦飞有点急了：“团座，我和他亲身去日本人阵地侦察的，我甚至摸到了他们阵地的心脏。日军把对面的阵地都挖空了！整个鬼门关就是一个大陷阱！之前反复与我们阵地拉锯的是一些现人！合拢加起来不到两百！我们把他们打伤打残，他们回去治一下还能回来！他们只为吸引我们的注意和损耗我们的实力而卖命，把自己当个死人，即便重伤也继续冲锋直到流血过多至死。 这二百来人才是真正的死士。 我们一脚踩上了他们的套，在吸引我们注意这方面他们早下了血本。被早藤中村当金元宝掖着的战车连都出动了！我见过想象力最丰富的人居然是敌人，他们这一世不做老鼠真是屈才。

      日军阵地的表面都空了！人全在底下！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们居然就已经倾全部之力挖光了整个鬼门关自地表以下五米的部分，日军真正造出了自己的地下王国！全都是永备工事。有水有电有通讯！里面储存着够他们抵抗一个月的弹药！他们精打细算着把每一件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弄到里面。他们和我们一起抢美国佬的空投，那些我们没抢来的全被他们囤到了地下。导致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美国罐头和淡水。

      我们攻不过去。以我团现在的实力也不敢攻过去。那就好说了，于是这支疯子一样的老鼠部队居然不顾一切地开始往我团的地下掘进。那条通道已经几近完成。我们大大地小看了他们的效率！日本人的一根筋有时候害了他们也救了他们。他们真的干了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应当！我们之前难道不奇怪吗？近一周以来日军毫无动静，原来是另有预谋。一旦通道彻底完成，他们可以以极高的速度成建制地把日军运送到我们的脚底下。这才是真正的奇兵，奇兵不只能天降，还能在地底下做文章！我国国人写《孙子兵法》，可真正研究透彻的居然是日本人！我们都太幼稚。硬黏土、火山石，我们以为挖不动的东西，他们挖动了。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做到了。用水泥与木板搭出一个他们自认为可能通向胜利的光明大道。我们常说自己的民族精神有多么伟大，可自封的优点却总能害死我们……我们总是太狭隘，固步自封……团座，撤吧！您这是在逼全团人当文天祥。”余亦飞说到最后已近乎于一种悲哀到极点的自言自语，目光深深地扎进地面。

      最后这句转折才是至关重要的，岳鹏卿已经完全被刚才余亦飞所描述的这般景象吓傻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拔出了他的中正剑，挥起，把他面前这么多天来所准备的一切——敌我态势图、地形简图、沙盘、甚至还有他的书：通通都砍成了碎片。纸屑灰尘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我觉得中正剑怕是要被砍钝了。可岳鹏卿不管——这个他其他同僚视为军人荣誉的东西在崩溃后的岳鹏卿眼里不过是个不太趁手的花瓶，连砍刀都不如。最后他愤怒得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他现在爆发了。不只是因为手下的求撤，更因为他曾经信仰的幻灭。我多么希望他还是曾经的那个岳鹏卿：年轻、铁血、忠诚。可事情不再是那样，后来我才明白，在这个时候，军人岳鹏卿就已经死了。

      我们碰了一鼻子灰地走出了指挥部。走到半路我又回头望了一眼，岳鹏卿已经不再愤怒与癫狂，这个孩子要重新认识的事情很多，多到可能是整个世界。

      到现在为止，我们丧失了最后一次争取活着权利的机会。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将会被当成死人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