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

龙船(神话小说)

2018-09-27  本文已影响53人  东河散人

(一)

银汉迢迢,天河茫茫,如一条宽阔的素练将整个天宫环绕其间。天宫中祥云袅袅,仙乐悠悠,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可这天河却是一遍死寂。

天河金龙百无聊奈,便走出龙宫,想到河面上去透透气。他的头刚露出水面,便看见河边有一身披黑麻大氅的男子正匍匐在河沿上,长伸着脖子饮水。

“嗨!何方小神,敢来偷喝天河之水?”天河金龙跃出水面,掣出金枪,直对着喝水男子。

那喝水男子被天河金龙掀起的惊涛骇浪泼湿了一身,立即腾跃而起,使劲抖动他的那件黑麻大氅,水滴四溅。

“嗬!原来是呆头鹰,得罪得罪!”天河金龙收了金枪,跳上河岸,向呆头鹰拱了拱手。

“金龙兄,我到你这天河饮水又不是一次两次,为何这般吓我,还弄湿了我的衣裳?”呆头鹰一边拱手还礼,一边抱怨。

“这日子过得实在没劲,所以就想跟你开个玩笑。”天河金龙笑着说道。

“你在这天河龙宫呆着,平日里还可以看鱼儿跳舞,虾儿舞剑,海螺唱歌,乌龟王八兜圈,虽然比不上天宫里的仙娥歌舞曼妙,但也可以打发漫漫时光。哪像我,玉帝让我做了个什么巡逻哨,成天就是绕着这天宫四门飞,累得四肢散架,却只能吃那些仙官吃剩的蟠桃核和葡萄籽。”呆头鹰大发牢骚。

“当年猴兄大闹天宫,把玉帝弄怕了,所以对下界防范甚严。”天河金龙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世人都说神仙好,哪知神仙也烦恼。想当年我驮着唐僧和大师兄、二师兄、沙师兄一路降妖伏魔,好生痛快,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助唐僧完成取经大业。可是在西天佛祖座前受封之后,唐僧回到长安传经,大师兄回到花果山养老,二师兄依然游手好闲,时常在高老庄和月宫嫦娥处走动,沙师兄回到流沙河去写回忆录,唯独我被玉帝留在这天宫,让我给他管理天河。你说这天河有啥好管的,一群胆小怕事的臭鱼烂虾,缩头缩脑的乌龟王八,看着我都来气。”

“金龙兄所言极是,想当年我在下界何等逍遥自在。白天翱翔于蓝天白云之间,夜里眠宿于悬崖峭壁之穴,饥则扑兔抓鼠,渴则饮露啖果。可自从被玉帝提拔录入仙籍,便成为供他随意驱使的鹰犬,郁闷啊!郁闷啊!”

“可是天庭等级森严,你我地位低下,胸中块垒何以消解?老弟,忍着吧!”天河金龙劝慰道。

“天庭长日慢慢,忍到何时是个头?”呆头鹰鹰眼一眨,伸出手抓住天河金龙的胳膊,“老兄,我们何不瞅个空子,到下界去游玩一回?”

“你的胆忒大了吧!万一被玉帝老儿觉察,我免不了要上屠龙台上挨上一刀,你老弟恐怕也要被扒光了羽毛,让他们蒸着吃了。”

“你刚才还说你在取经路上斩妖除怪,威风八面,其实是个胆小鬼!玉帝成天在宫中忙着吃喝玩乐,哪里会顾得上我们?”

天河金龙并不上呆头鹰激将法的当,说道:“老弟,你我既已列入仙籍,就当遵守天规,格尽职守。况且这月底玉帝将巡游天河,要我为他推龙舟,还要给他排练天河水族献歌舞,若我离开天河,定会被他发现。”

“不是还有二十几天吗?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我相伴到人间游玩一年,不过是耽搁天上一日,来得及!来得及!老兄,我快要烦闷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带老弟下去玩玩吧!”呆头鹰使劲地挤挤眼睛,挤出一滴泪水,流到弯钩一样的鼻子尖上。

天河金龙被呆头鹰的装模作样弄得哭笑不得,看样子肯定是拗不过双头鹰的纠缠了,何况他自己也早想出去透透气,刚才说的那番话其实是言不由衷的。取经路上,多次看到神通广大的大师兄被那唐僧和尚的紧箍咒折腾得死去活来,他便学会了默默忍受。现在见呆头鹰逃离天庭如此急切,想出去透透气的想法立即重新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去哪儿?”天河金龙问道。

“是啊!如果你肯陪我同去,我保管那地方让你一万个满意。”呆头鹰的眼睛放出四道精光。

“什么地界这么好玩?”

“苍溪啊!苍山溪水,四季花开,惠风和畅,远胜天堂。特别是苍溪县城东北两百里处有一条河,名叫柳树河,夹河两岸各有一个村庄,一个叫清平村,一个叫向家坝,每年下界的这几日,两村村民都要在柳树河上举行龙船竞赛,那场面真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呐喊之声震耳欲聋。你在天河给玉帝推龙船,推得再稳再快,可有谁为你喝彩叫好?”

“你个呆鸟,胆敢骗我,看我不扒光你一身的鸟毛?”天河金龙一推双头鹰,“还不快快前面带路,耽误了我看龙船竞赛,我可轻饶不了你!”

“我日日在天庭周遭巡游,看得非常清楚明白,哪里会骗你?”呆头鹰和天河金龙携手腾云,向苍溪地界疾飞而去。

(二)

天河金龙和呆头鹰按下云头,化为人形,降落在清平山巅。极目远眺,只见峰峦叠嶂,云遮雾绕,溪水纵横,晶亮如练。条条穿山越涧的潺潺溪流汇集而成的柳树河,就流淌在脚下的清平山和对面的向家岭之间。柳树河西南方向,河面宽阔约摸百丈,水平如镜,两岸柳树成行,柳条低垂,绿如丝绦。两岸果然各有一村庄,清平山下的一处是清平村,向家岭下的就叫向家坝。两村隔河相望,鸡犬之声相闻。麦收后的梯田依山环绕,绿桑翠竹点缀在村落之间。由西向东二三里,河面渐渐收窄,水流变得湍急,浪涛翻滚,卷起千堆雪。此处两岸皆为峭壁,高达数百丈,如同刀砍斧削一般。

金龙与呆头鹰久在天庭,日子过得枯燥乏味,而今目睹这如诗画卷,竟陶醉其间而忘记身在何处。正沉吟赞叹,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女子哭泣之声。

“是何人在此哭泣?”金龙惊异。

“待我俩前去察看便可知晓。”呆头鹰前面带路,金龙尾随,循声而去。

在清平山西岭的一棵千年黄粱树下,有一村姑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正伤心落泪。

“姑娘何事烦恼,竟独自一人在此荒山野岭哭泣?”金龙上前问道。

那姑娘吃了一惊,止住哭泣,定睛一看,竟不知何时身旁站立着两位青年男子。一男子身着黄袍,腰缠玉带,面白似敷粉,眼黑如点漆,剑眉黑发,直鼻方口,玉树临风,英气逼人;另一男子身披黑麻衣,脚踏皂底靴,眼圆腮阔,鼻钩嘴凸,身材粗短壮硕,似有肩扛千钧之力。

见姑娘惊愕不语,呆头鹰瓮声说道:“我大哥问你,怎不答话?”

姑娘被吓得后退一步,险些栽下悬崖,金龙急忙伸手将姑娘扶住。那姑娘面容好比十五朗月清纯可人,肌肤如雨后梨花吹弹可破,身材似春风拂柳柔若无骨。一缕女儿香袭扰鼻端,金龙几欲醉迷。

“为何如此鲁莽大声!”金龙斥退呆头鹰,柔声问道,“姑娘有何心事,可否说出来给我们听听,说不定我们可以为姑娘解忧一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停留在此?”姑娘问道,声音清脆,如晨风拂动窗前风铃。

呆头鹰正欲上前答话,被金龙一把扯了回来。

“我二人是江湖游侠,我名唤金龙,这一位是我兄弟,姓呆,名叫呆头鹰。今日闲游到此,见山明水秀,忍不住驻足流连。”

金龙话刚落口,呆头鹰鼻内哼哼两声,心里笑道:“看不出金龙兄平素一派道貌岸然样,其实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见了美人丢魂落魄,说起谎话张口就来。”金龙回头瞪了呆头鹰一眼,呆头鹰便低下头去,举起衣袖掩住了口鼻。

“如此说来,你们兄弟还真有些本事?”

听姑娘这口气,呆头鹰又按捺不住,放下衣袖,露出脸来,“你这是什么话?想当年……”

“你闭嘴!”金龙呵斥,呆头鹰连忙缩回脑袋,重新将嘴捂在衣袖之中。

“姑娘,我兄弟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历经天下千难万险,不是夸口,这人世间还没有我兄弟二人不可战胜的敌人。”

“可有降妖伏魔的本事?”

金龙心中大惊:“难道此地竟有妖魔作怪?详细说与我兄弟二人听听,我们定助你等斩妖除魔,还你们一个清平世界!”

姑娘大喜,便要跪地致谢,被金龙拉住。

原来这姑娘名叫袁香菱,是清平村村长袁子腾的养女。十八年前,为躲避瘟疫和匪患,袁子腾率一村民众,从湖北一路逃难进入蜀地,袁香菱就是袁子腾在逃难路上捡到的。当时她还在襁褓,被扔在路旁的草丛之中,病饿交加,命悬一线。袁子腾膝下没有儿女,见此女婴生得粉雕玉琢一般,甚是喜爱,便捡拾起来,收为女儿,取名袁香菱。

袁子腾带着众乡亲进入到苍溪境内,见县城内外人烟稠密,已无合适立脚之地,何况离官府太近,就算勉强在此居留,恐怕遭到官府欺压。袁子腾便携众人继续向苍溪县城东北方向前行,跋山涉水数日,突见眼前一山,山前石碑上大书三字:“清平山”。此山由东而西横亘绵延十余里,南北皆为绝壁,高耸入云,西南山脚之下有一平坦宽阔处,土地肥沃,草木丰荣。一条河流蜿蜒迤逦,悠悠东去,岸边柳木成行,百鸟齐鸣。见此风水宝地,袁子腾跪地长拜苍天,喜得泪水连连。不多久,村庄建成,命名为“清平村”,将村旁的河流称作“柳树河”。过了一年多,对面又迁来向氏百人,也在河坝宽敞处建好村落,命名为“向家坝”。

两村隔河而居,和睦友善。村民们披荆斩棘,垦荒造田,插稻种麦,养鸡驯犬,房前植桑,檐后栽竹,日子过得富足安康。可是几年之后,两村人皆生烦恼,为何?因为这两村在此落脚之时,仅一两百人口,且多为本家,老者归天而不可留,壮男需娶而无可娶,大女待嫁而无可嫁,村里人丁不增反降,长此下去,怕有灭族之忧。于是清平村村长袁子腾和向家坝村长合议,清平村向家坝互通婚姻,以繁衍后世于万代。作出决定,在每年的五月初三到初五,在柳树河举行龙船竞赛,一则祭拜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二则两村联欢,加深情谊;三则为两岸青年男女牵线搭桥,促成姻缘。

举行龙船竞赛的那三天,是两村共同的喜庆节日。沿河两岸的柳树上张灯结彩,柳树之人们穿红着绿,万头攒动。小伙子更显英武俊朗,大姑娘尤为温柔艳美。

龙船竞赛每天只进行一场,胜者一方便可获得宴请负者一方的奖励。为了能请到对面村庄里的人们到本村做客,龙船赛场健儿在竞赛时格外卖力。竞赛都是在上午举行,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见出分晓。竞赛一结束,胜者欢呼雀跃,负者也喜气洋洋,两村村民会合一处,长辈们一起杀猪宰羊,淘米切菜;小伙子大姑娘便来到村外柳林自由求爱,寻找自己合意的心上人。只要两情相悦,便牵手爬上清平山或者向家岭去唱情歌说私房话,定下终身大事。儿女大事一旦定下来,不论姑娘下嫁还是小伙子入赘,人们并不在意,两姓连理都成一家人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

袁香菱说道这里,金龙忍不住问道:“既然两村如此和美,其乐融融,袁姑娘又为何事悲伤?”

“壮士有所不知,就在两年前,这龙船竞赛竟然成了两村人的恐惧。”袁香菱便对他们讲起两年前发生的事。

两年前的五月初四,也就是龙船竞赛的第二天,正当竞赛激烈争先之时,突然河面上腾起丈高的冲天巨浪,将两条龙船轰然打翻。浪头上站着两个怪物,胸背宽瘪,阔嘴突眼,六脚两螯,全身上下皆披盔甲,面目狰狞可怖。

原来这柳树河不知何时来了两个螃蟹精兄弟,哥哥叫做黄壳大王,弟弟叫做青壳大王。这两妖怪平日里深居洞窟,并不经常出来活动,却在每年龙舟竞赛时节定来骚扰。

那两个蟹精打翻龙船,挥舞巨螯。只听得黄壳大王说道:“现在这柳树河已归我兄弟二人所有,村民若要在此举行龙船竞赛,或是要用河水插秧浇麦洗衣淘菜,就必须在每年五月初五之前给我兄上供三百头大肥猪。若不依从,便要凿穿河底,让柳树河永远断流,滴水不存!”

黄壳大王话刚说完,青壳大王双螯向河中一伸,两螯各高举一条龙船,只听见“咔嚓”一声,龙船便被拦腰生生夹断。村民惊恐万状,只得答应这两个蟹精的要求。

可是去年在举行龙船竞赛之时,这俩蟹精又来添乱,说它们也要来参加竞赛,并提出规则,败者一方参加划船的人必须要成为胜者一方的点心。村民当然坚决不答应,黄壳大王便威胁道:“若不依从,我们兄弟不仅要凿穿河底,还要凿穿你们的水井,踏平你们的庄稼,杀死你们的牲口!”人们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尽管两村健儿拼尽全力,眼看就要取胜,孰料那蟹精奸狡使诈,派出螃蟹潜伏于水底,将龙船船底凿破,结果功败垂成。两村参加竞赛的四十二名年青男子悉数被掳,有去无回,死于非命。

“这蟹精实在可恶!让我去撕碎它们的蟹壳,生吃了它们的蟹肉!”呆头鹰怒目圆睁。

“呆头鹰稍安勿躁,听袁姑娘把话讲完。”金龙压抑住满腔怒火,问道,“今年这两个家伙还会来参加龙船竞赛吗?”

袁香菱流泪说道:“还会的!就在昨天,这两个妖怪又提出了新的规则,说今年龙船竞赛如果它们获胜,不但要掳我们的人,还要我们给它们兄弟二人送去一位两村之中最漂亮的姑娘做老婆。若不答应,便会派出蟹兵蟹将,踏平两岸村庄,屠尽两岸村民。两村村长急忙召集村民商议对策,却无应对之法。凡间百姓哪能与妖魔抗衡取胜,败北绝无可免。为保全两村村民性命,我爹便忍痛决定牺牲我袁香菱……爹爹他老人家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若牺牲我一人能使两村村民免于涂炭,我并无怨言,只是我爹爹为此悲痛欲绝,卧病在床,气息奄奄,我明天就要离他而去,心中实有不忍……”

“这妖怪欺人太甚!如此得寸进尺贪得无厌,长此以往,两村百姓不是要灭族灭种吗?”金龙怒发直竖,向身旁的黄粱树挥出一掌,那根十人合抱的大树被拦腰折断。呆头鹰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头上毛发直竖。

袁香菱见金龙一掌劈断大树,大骇,立即跪伏在地:“两位壮士必是天神下凡,万望二位出手相救村民于水火。”

金龙扶起香菱,说道:“替天行道,锄强济弱,我兄弟义不容辞!你立即回去向你父亲和向家坝村长通报,就说我们兄弟俩明天去与那妖怪竞赛,定能寻机铲除妖孽。”

(三)

第二天,柳树河两岸村民聚集,个个袖筒里藏着一根短棍,神色凝重。河的南岸三条龙船齐头并列,一条船身为红色,船头插一面红旗,上书“清平村”;一条船身为青色,船头插一面青旗,上书“向家坝”。两船船头高昂,龙角凸起,口含龙珠,闪闪发光,龙目炯炯,顾盼生威;船身龙甲覆盖,熠熠生辉。

两龙船之间,有一蟹壳船,青黑颜色,长约两丈,宽近一丈,船头也竖起一面黑旗,上面画着一只状貌奇丑的白色巨蟹。黄壳大王立于船头,青壳大王立于船尾,数十只大若锅盖的螃蟹攀爬于船身两侧,一螯三跪抠住船舷,留出另外的一螯三跪浸在水中当作船桨。

“为何只有你们两人来赛船?”黄壳大王狐疑。

立于红色龙船的金龙答道:“赢你们这两个丑八怪大螃蟹,两人都有多余!”

“我看这两个村再没有胆大的人了吧,所以便派两个大傻瓜前来送死!”青壳大王咧开阔嘴狂笑。

“可是我们兄弟已经吃惯了人肉,这两个人身上并无多少肥肉,给我俩塞牙缝都嫌不够,不行不行,还是让他们多派些人来才好!”黄壳大王吧唧着嘴,嘴角流出尺多长的涎水,花花绿绿,令人恶心不已。

“我看你们这俩螃蟹倒是肥大,就是不知味道如何,大哥,要不我先抓过来一只尝尝,慰劳慰劳我肚子里的馋虫?”呆头鹰一边说过,一边作势前扑。

“兄弟,看样子这两人不是来跟我们赛船的,而是他们请来跟我们打架的!”黄壳大王大叫。

“打架好!打架好!我青壳大王早就想找人打上一架了,大哥,何不趁此机会灭了这两村子,我们从此独霸柳树河?”青壳大王高举双螯,在空中一碰,火星四溅。

“那就把男人全部杀光,年轻姑娘全都给我留着性命,把漂亮的掳回去给我们兄弟做老婆,长得丑的养着慢慢吃。我们还没有尝过女人的细皮嫩肉呢!”

黄壳大王挥舞着巨螯,腾空而起,向金龙当头砸下;青壳大王阔嘴一张,向双头鹰喷出一股黑水,舞动巨螯迎面扑来。

金龙和呆头鹰一声怒喝,身形一闪,避开两只螃蟹的攻击,冲天而起。金龙一手向河面一挥,红青两只龙船跃离水面,在空中合二为一,化为一条金枪,飞回到金龙双手之中。呆头鹰变回原形,羽翼张开,若垂天之云,一声尖利啸叫,双爪伸出,攻向青壳大王。金龙将金枪一抖,电闪雷鸣,飓风骤起,柳树河面巨浪滔天。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金枪便深深刺入黄壳大王前胸。金龙脚踏浪头,一只手将黄壳大王挑在枪尖,高高举起,河流两岸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天神饶命啊!下界虫豸有眼不识泰山,如能放我们兄弟性命,愿追随你左右誓死效劳!”黄壳大王两只突眼骨碌滚动,泪流如注。

“闭嘴!你们兴妖作怪,残害百姓,暴戾狠毒,人神共愤,我岂可饶你性命,令百姓满腹冤屈不得伸张?”

金龙叱骂,再一次跃入云端,而后俯身向下,将金枪投向河岸上一处空阔的沙滩。那沙滩犹如落下一个炸雷,一阵飞沙走石之后,沙滩上现出一个直径一丈的深坑,那黄壳大王便被金枪钉住在坑底。金龙临空伸手将金枪收回手中,黄壳大王的胸口处露出一个碗大的窟窿,一股黑绿的血液喷涌而出。众村民围拢观看,见那螃蟹还在垂死挣扎,纷纷抱起石头,朝着深坑狠狠猛砸。转瞬之间,那螃蟹便成为了一坑烂泥,深坑很快也被石头河沙填平踩紧。

金龙转头去看呆头鹰,却见他正高高栖于一棵柳树枝上,一只利爪抓着一只青色蟹螯,用那铁钩一般的长喙吸食里面的蟹肉。

“你个贪吃的呆鸟!青壳蟹现在何处?”金龙问道。

“在河里挣扎呢!先让我吃了这只蟹螯,再慢慢吃它的另一只……你知道我喜欢吃新鲜的蟹肉,死蟹肉太腥。”呆头鹰从蟹螯里叼出一块蟹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除恶务尽!如果让那青壳蟹逃走了,我饶不了你!”金龙朝河面望去,却不见青壳大王的影子。

正搜寻着,忽然听得柳树河的上游传来轰轰隆隆的闷响,抬眼一看,只见不计其数的螃蟹层层叠叠,挟泥裹沙而来,河流一遍浑浊。两岸的人们惊恐惨叫,在他们脚底的河沙下,在树根旁的裂缝里,在田埂边的洞口中,大大小小的螃蟹倾巢出动,鼓突着眼睛,口吐着唾沫,挥动着蟹螯,向人们展开了进攻。

“快打!”金龙猛喝一声,金枪横扫,蟹壳蟹脚蟹肉像雨一样在天空中纷纷落下。

人们从袖子里取出短棍,与螃蟹大军展开搏斗,一时间,柳树河两岸呐喊震天,蟹肉横飞。可是螃蟹大军源源不断而来,摆出了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尽管村民勇敢作战,但还是显得力不从心,寡不敌众。

“呆鸟,快发‘聚鸟令’!”金龙朝埋头啄食蟹肉的呆头鹰喊道。

呆头鹰立即振翅高飞,在清平山和向家岭山顶盘旋啸鸣。刹那间,无数只鸟飞临柳树河上空,颜色各异,种类不一,鸣声鼎沸,遮天蔽日。这些鸟急速飞下,对着螃蟹啄其壳,扯其腿,断其螯,食其肉,螃蟹毫无招架之功,纷纷毙命。螃蟹残军见陆地作战占不到丝毫便宜,便转身逃往河中,潜入水底。

“这些螃蟹逃入水下,如何是好?”呆头鹰问金龙。

“看我的!”

金龙将金枪投入河中,口念真诀,霎时间将那金枪被烧得通红,河面上热气腾腾,河水沸腾起来。螃蟹在沸水中不停翻滚,河面上很快就漂浮起红通通的一遍,俨然一大锅蟹肉汤。

螃蟹之害尽除,两村村民欢呼雀跃。清平村村长袁子腾的病也没了影踪,精神大好。他把金龙和呆头鹰请入家中,盛情款待。

“两位神君,我有心挽留你们长留于此,护佑一方安宁,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袁子腾说道。

“人神殊异,恐有不便!”金龙答道。

“有什么不便?织女嫁牛郎,董永配天仙,天上人间均为美谈!你明明喜欢人家的女儿袁香菱,何不在袁家做个上门女婿,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呆头鹰说道。

“你这呆鸟胡说些啥?”金龙脸色微红,稍一沉吟,“即便我喜欢香菱姑娘,可是天规不允!”

“管那天规干什么?人间遭难之时,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官们在哪?他们一旦得道成仙,便忘记了人间苦难!”呆头鹰说着,一把抓住袁子腾的手,问道,“我金龙大哥做你上门女婿,你可愿意?”

袁子腾一捋长须,呵呵一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但我还是要问问小女的心意?”

躲在屏风之后的袁香菱走了出来,粉面含春,柔声说道:“全凭爹爹做主!”

当晚,金龙就与袁香菱拜堂成了亲。第二天,呆头鹰向金龙夫妇辞行。

金龙道:“你我同下天界,并肩剪灭妖孽,而今我找到称心伴侣,同宿双飞,而你孑然一身,落魄寂寞,不如我托人在这两村之中也给你寻求一位美貌女子,与你结为夫妻,两兄弟同在此地做个乡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度日,岂不快哉?”

“大哥莫出此言!你贵为龙马,道行高深,与人婚配,定能孕育人中龙凤。我只不过是一只笨鸟而已,若是与人通婚,必然生出一窝鸟人。在与螃蟹鏖战之时,看见一只雌天鹅,洁白高贵,仪态万方,对我似乎颇有情义,我今日便去找她。”

金龙听呆头鹰如此一说,心中大喜,“那天鹅离此地远近如何?”

“不远,就在清平山以东三里。”

“太好了!你我兄弟比邻而居,来往走动就大为方便了。”

呆头鹰便辞别了金龙夫妇,去找白天鹅去了。

一年之后,袁香菱产下一子,取名袁金。那小儿头生两角,手指脚趾隐隐现有鳞甲,二目圆睁,似有电光。香菱惊惧,以为妖怪,金龙说道:“此乃人神相交而生,初生便有神异之相,如能好好调教,必能造福一方。”

又过了半年,袁子腾也撒手西去。袁香菱和金龙悲痛不已,无奈人命在天,命再硬却硬不过索命无常。

忽一日,袁香菱对金龙哭着说道:“你为神君,我乃凡人,委屈你跟我做了夫妻。如今爹爹已逝,我担心有一天你觉得这人间腻烦,也离我而去,将我一人丢下,那我就是这天底下最苦命的人了。”

金龙拥妻入怀,深情说道:“我金龙发誓,此生一定伴你终生,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在这清平山下柳树河畔终其一生。”

“你法力无边,神通广大,若他日反悔,我当如何是好?”

“依你我当如何?”

“如果你能除去法力,真正地做个凡人,我就放心了。可我知道,修炼成仙谈何容易,让你变回肉体凡胎,重新去受那无穷轮回之苦,心中大有不忍。”袁香菱说道。

“舍弃浮华千般,坚守一段真情。娘子,现在我就化了金枪,褪掉龙甲!”

金龙说完,手一展,将金枪握在掌心,向村后山顶一抛,一道金光闪过,那金枪化为一条长二十丈,宽六丈的龙船。

“是龙船为媒,使你我结为夫妻,我将金枪变成龙船,停泊于村后山顶,作为纪念。”

金龙说着,又脱去外衣,手持利刃,将全身上下的龙鳞片片褪下,共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片。

“我将这龙鳞放入龙船之内,以草木土石覆盖,以阴阳八卦镇之!没有龙鳞护体,不出三天,我即为凡世之人。”

金龙说完,两手发力,一阵劲风袭来,龙鳞飞腾于高空,宛如一条金色游龙疾驰,万道金光,将柳树河两岸照得透亮。龙鳞跃上山顶,悉数落入龙船之中。转瞬之间,龙船四周的山石草木向山顶簇拥,将龙船严实覆盖,只露出东山船头,西山船尾。

为践一诺金龙变为凡人,两岸村民皆为之叹惋。老村长袁子腾已然西去,村中不可一日无主,众村民便举金龙接任袁子腾之位,做了清平村的村长。

一年一度的龙船竞赛依旧按期举行,两岸关系日益紧密,村民交往更加频繁,水乳交融,和谐安乐。

(四)

时光流水,岁月荏苒,转眼间便是二十个春秋。金龙与袁香菱生下五个儿子,分别取名为袁金、袁木、袁水、袁火、袁土,个个生得虎背熊腰,魁伟俊美,金龙闲暇之时给他们兄弟五人传授武功,晓之以为人之德义,励之以安民之担当。五兄弟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胸怀坦荡,侠肝义胆,深受两岸民众敬重,人们称之为“袁家五将军”。

呆头鹰与清平山东三里的白天鹅结为伉俪,雄飞雌从,朝朝暮暮,很是欢悦,可是二十年来却未生出一男半女,甚为遗憾。

突然某一日,白天鹅温情款款,对呆头鹰娇羞言道:“我腹内似有一硬物,怕是珠胎暗结,如此你我的不懈努力终有成效了!”

呆头鹰伸手在白天鹅腹下抚摸,果如其言,喜出望外,桀桀笑道:“金龙兄子嗣丰旺,而今我呆头鹰也后继有人,不,后继有鸟了!”

于是,呆头鹰对白天鹅愈加呵护疼爱,日日采花瓣之露为其解渴,捉河溪鱼虾为其充饥,招山谷彩蝶为其献舞,聚林间百鸟为其唱歌。白天鹅被伺候得心花怒放,身形体态愈益雍容华贵。金龙得知天鹅怀孕喜讯,带着五个儿子,挑了五担精米前去恭贺。

金乌东升,玉帝例行公事临朝听政,见三界太平无事,心中甚慰。正要宣布退朝,再开宴席歌舞,却见南天门将和天河龟相疾步走入灵霄宝殿。

“尔等何事惊慌?”玉帝问道。

南天门将答道:“启奏玉帝,天界巡逻哨呆头鹰已有二十余日不在职守,特来报知。”

“天河金龙也有二十余日不在龙宫,音信杳无,小神怕耽误玉帝巡游天河,不敢隐瞒!”龟相将头在玉帝座前的玉阶上磕得砰砰直响。

“杨戬,将他俩隐匿何处速速查明奏报!”玉帝龙颜大怒。

杨戬抹开额上天目,将下界仔细搜寻一番,“启奏玉帝,天河金龙和呆头鹰隐匿于苍溪县城东北二百余里处的清平山下。金龙已与凡间女子成亲,育有五子;呆头鹰与一只天鹅厮混,已结胎腹中。”

“杨戬,现命你点齐两千兵将,将他俩擒回天庭,依据天规予以严惩,以儆效尤!”玉帝命令道。

这一日,金龙突感心悸难安,顿觉有不祥之兆,便叫来夫人袁香菱和五个儿子,说道:“我本天河金龙,违背天规私自下凡,来此清平山下栖居已达二十余年,料想天庭目前已知晓我的去处,来捉拿我的天兵天将瞬时便至。我的法力尽失,在劫难逃,但我已尽享人间恩爱温暖,死而无憾。”

袁香菱悲痛欲绝,悔恨当年为一己之私未能阻止金龙化枪卸甲。

金龙五子齐声说道:“孩儿定当舍命保全爹爹性命,率两岸村民将那天兵天将赶回天庭!”

“竖子休出狂言,人神殊异,天壤之别,白白送死,愚不可及!你们五人保全两村村民平安,服侍孝敬母亲颐养天年,才是最为要紧!何况那青壳大王生死不明,恐怕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为害一方,你等要苦练武功,以防他日不测!如是我儿,当不违父命。”

五子齐齐跪地磕头,“谨遵父命!”

金龙交待后事完毕,又招来呆头鹰商议对策。呆头鹰道:“我妻白天鹅产期渐近,如能亲见我儿一眼便死不足惜;若不能如愿便鸟头落地,真乃遗恨无穷!”说罢涕泪并流,金龙也哀叹悲伤。

杨戬带领天兵天将说到就到,因惧怕天河金龙神威无穷,贸然前去,必以命相搏,拼死拒捕,若被天龙所败,有损天威,便扎营于清平山上。

杨戬对太白金星说道:“星君可前去向天河金龙和呆头鹰传达玉帝旨意,将他俩诓骗至此,我等便可围截擒拿!”

“不必劳烦太白星君,我俩已前来受死!二郎神君只要不因为我俩殃及百姓,我们便感激不尽!”呆头鹰扶着金龙攀上清平山顶,跪地伏法。

“好生没趣!我二郎神手痒已久,本指望与你俩打个痛快,不想你们竟这样轻易服罪投降。”杨戬哈哈大笑。

“我已化去金枪卸去龙甲,凡胎肉体,如何与你二郎神君交战?”金龙说道,杨戬定睛一瞧,果如是言。

“你的金枪龙甲何在?如果落入妖魔之手,三界必乱!”杨戬问道。

金龙向前一指,说道:“前面一里之处,枪化龙船,船藏龙甲,我已用阴阳八卦镇之。”金龙回答道。

“我仍担忧其不甚牢固,待我用十条铁链锁紧!”说罢,杨戬双手向那龙船一伸,十指处长长伸出碗口粗细的铁链十根,一头系于船尾,一头压在清平山东岭脚下。

“呆头鹰,你的法力未失,可否与我哮天犬戏耍一番?”杨戬转头对呆头鹰说道。

哮天犬兴奋跳跃,“好玩好玩,让我一根一根地扯下他的鸟毛,看看没毛的老鹰能飞多高!”

呆头鹰说道:“我愿束手就擒,不做困兽之斗。只祈求二郎神君发发善心,恕我妻白天鹅及其腹中胎儿无罪。”

“仙人与凡人成亲尚有先例,神鸟和凡鸟相通亘古未有,必须严惩不贷!”杨戬对哮天犬发令,“速速去捣了他的巢穴,抓回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天鹅!”

哮天犬领命而去,刹那间,只见龙船山下的山坳里,白天鹅振翅飞起,惊叫连声,哮天犬飞身猛扑,将白天鹅长长的脖颈一口咬断。白天鹅在断气之前,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一枚巨蛋生下,落入山坳之下的一口塘堰之中。天鹅的身体从空中直直落地,变成了一座断颈的天鹅山。呆头鹰见此情形,一声凄厉啸鸣,一把将自己鸟头揪下,化成一块断头巨鹰石,与那天鹅山遥遥相望。

“我只以为那些凡人脱离不了七情六欲,不知见色即空,孰料这野兽禽鸟也这般情深意笃,心性刚烈如此。”杨戬一声慨叹。

太白金星上前说道:“这天河金龙已是凡胎肉体,带回天庭再上屠龙台受那千刀万剐,显得上天不仁,二郎神君不如网开一面,法外施恩。”

“依星君所言,该当如何发落?”杨戬问道。

“我已向清平山土地询问,天河金龙和呆头鹰在此地剪除蟹妖,拯救百姓,为乡民所敬重爱戴,而今又不忍乡民遭受天兵之灾,自愿伏法认罪,宅心仁厚,天地可鉴。倒不如将其再次化身为马,镇压在这清平山东岭之下,一则显凛凛天威,二则显神君宽仁。”

“如此发落,我如何向玉帝交待?”

“二郎神君智慧无边,玉帝那儿必能自圆其说。”

杨戬终被太白金星的劝说打动,便施展神力,抬起清平山东岭巨石,将金龙化为白马镇压山下,又用三尖双刃枪在石上书写一行大字:“杨戬镇石马于此”。

杨戬带着天兵天将撤离了清平山,清平村和向家坝村民聚集于镇马石下,见巨石之中囚禁一马,通体雪白,威武高大。袁香菱携五子跪于镇马石前,放声嚎哭,石马见状,前蹄高举,萧萧而鸣,似欲破石而出。

后来,两村村民筹资,在镇马石下修建一庙,名为“龙马天神庙”,日日香火不绝,供奉不断。

(五)

当年,青壳大王被呆头鹰拗断一螯,坠入柳树河中,见黄壳大王被众村民乱石打死,便招来螃蟹大军前来厮打,自己却瞅了个空子,爬上柳树河,钻进清平山崖下的一条石缝之中,作壁上观。后见蟹军悉数被杀,吓得头不敢露,腿不敢伸,直到村民回到清平村中喝酒庆功,才提心吊胆地爬出石缝,远远地逃走。

而今听得金龙被囚,呆头鹰石化,心中大喜。又听闻金龙的金枪化作龙船,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片龙甲藏于船中,心想如能身披龙甲,持有金枪,便可化身为龙,纵横三界,为所欲为,只怕玉帝也奈何不得。于是四处召集蟹兵蟹将,向柳树河卷土重来。

行至断颈天鹅山下,一个蟹将说道:“呆头鹰与白天鹅育有一卵,降生于山下一塘堰之中,大王何不去找出鸟蛋,生吃了它,或许可以增强法力百倍。”青壳大王喜不自胜,忙命众蟹快去找来。

众蟹爬入塘堰,果然找到一个大如盆口的白色鹅蛋,青壳大王举起独螯,敲碎蛋壳,正要吮吸,忽见一只羽翼未全的幼鸟扑腾飞出,倏忽不见了影踪。青壳大王气急败坏,挥舞独螯,将身边的几只目瞪口呆的螃蟹砸得稀烂。

青壳大王驱使蟹兵蟹将继续向柳树河进发,所到之处,走石飞沙,树木荆棘荡然无存。

有一日,蟹军遇一水牛挡道,青壳大王挥动独螯,上前喝斥道:“胆敢挡我大军去路,活得不耐烦了吗?”

水牛低头,突然猛力撞向青壳大王,青壳大王慌忙向旁侧避让。水牛冲入蟹军之中,奋力扬蹄疾驰,横冲直撞,无数螃蟹在牛蹄之下化为臭泥,溃不成军。青壳大王见势不妙,一跃而起,将独螯深深刺入水牛腹中,剖开牛腹,拉出大肠。水牛忍痛狂奔,左冲右突,螃蟹死伤无数。牛肠拖地,长达两丈之远。最终那水牛血枯力竭,轰然倒地,大小螃蟹围而聚食,不剩丝毫骨肉,只余一条牛尾,被青壳大王远远抛出。牛尾落地之处,后来变为一座山,酷似水牛之尾,后人称之为“牛尾山”。

清平村和向家坝得知青壳大王重返柳树河的消息,惊恐不已,金木水火土袁家五大将军各持枪刀剑戟叉,欲率两村青壮年男子与青壳大王决一死战。

袁香菱急忙制止道:“为何不遵父命?青壳大王此番前来,气势汹汹,不报当年杀兄断螯之仇,岂能罢休?而今不比当年,你们父亲被囚,呆头鹰石化,青壳大王已料定两村之中已无人与之相抗,你五人虽有武功,但终究是凡夫俗人,若贸然率村民与之交战,定然凶多吉少。另外,这青壳大王觊觎垂涎金枪龙甲,如村民尽死于螃蟹之手,金枪龙甲便无力保全,一旦落入青壳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袁家五子跪身问道:“母亲教诲得极是,情形紧急,依母亲之见,孩儿们该当如何?”

袁香菱说道:“速速召集两村民众,迁往清平山,修筑山寨,与那青壳大王作持久之战!”

袁金道:“清平山顶方圆不过百里,两村民众不下千人,如何得以长期存活?”

“山顶之上有一泉眼,长年源源不竭,可解人畜无水之困;有肥沃坡地千顷,可种麦种豆,便无缺粮之忧。此山南北皆为绝壁,螃蟹不能攀爬;东西仅各有一条羊肠小道,若能在此两峰建筑寨门,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寨与你们父亲所囚之处一体,跟呆头鹰石化之所相依,拜望便利,亦能蒙获他俩护佑,激励村民持久斗志;再则山寨与龙船相连,可保其安全无虞。”

“母亲英明!”

袁家五将军便依母之命,将清平村向家坝两村民众全部带上清平山顶,在西岭修筑大寨门,门高九尺,宽五尺,仅容两人并肩通过;在东岭修筑小寨门,门高七尺,门宽三尺,仅容一人通过。沿山顶四周修建寨墙,皆为巨石垒砌,雄伟坚固。寨中辟出一块教练场,竖起一面黄色旗帜,上书“清平寨”。稍有闲暇,袁家五将军便集合寨中青壮年男子,操练武功阵法。

青壳大王率领蟹军来到柳树河,见村中空无一人,便指挥蟹兵蟹将将两岸村庄夷为平地,将田地践踏殆尽,又在龙船对面的河坝打下系船桩,令大小螃蟹首尾相连,脚螯相钩,形成数十条螃蟹绳索,一头钩住龙船船头,一头绕着系船桩,高呼着拉船号子,要将龙船拖下柳树河。

拉船号子传至清平寨,众人激愤万分,大将军袁金对母亲说道:“龙船危急,让我带人杀退蟹军!”

袁香菱道:“不可轻言出击!蟹军十万之众,我区区几百乡勇,贸然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龙船覆盖于山石土木之下,又有二郎神以十条铁链相系于清平山,料那螃蟹不可撼动一丝半毫。我们不妨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山下拉船号子日夜响个不停,声震天宇,可龙船岿然未动。青壳大王气急败坏,挥动鞭子将蟹兵蟹将抽得口吐白沫,哇哇惨叫。

蟹军军师大胆上前说道:“大王,我们竭尽全力拉船,已有月余,众将兵疲惫不堪,而龙船丝毫未动。我见那清平山上有一黄旗招展,并有袅袅炊烟,两岸民众必定藏匿于此。我等拉船号子震天动地,而他们并不为之所动,我以为他们必有万无一失之固船之法,不如派出兵将爬上山去查看究竟,再谋拉船之计。”

“好!就依军师所言!”

青壳大王便下令蟹兵蟹将暂停拉船,将其聚集于柳树河滩,轮流呼喊拉船号子,麻痹山寨村民,趁着月黑风高之夜,自己亲自带领一帮精干蟹将摸索潜至清平山东岭小寨门下。

  “原来有十条铁链拴着,难怪我们拉它不动!”青壳大王恍然大悟。便令众蟹张开两螯,锯那铁链,蟹将锯得齿断螯破,那铁链却无半点损毁。青壳大王踢开蟹将,施展法力,将铁链放入独螯之中拼命撕咬,“咯崩咯崩”几声,竟把中间三根铁链生生啃断,从上而下齐整竖排的铁链中间现出一个大洞。

几世之后这铁链也石化成为一道山梁,而洞口依在,人们称之为“穿洞子”。

青壳大王心中狂喜,正待继续啃咬其余几根铁链,忽然飞来一只巨鸟,猛然将它撞落山下。这只巨鸟就是呆头鹰与白天鹅所生,当日险些被青壳大王吞噬的幼鸟,这些时日就栖息于父母之间的龙船山上。

第二天,清平寨村民见系船铁链破损,惊骇不已,忙出寨察看,发现有螃蟹行走痕迹,慌忙报知袁香菱和袁家五将军。

袁香菱和五将军急忙召集乡勇于教练场中,说道:“青壳大王不日将攻我山寨,望各乡勇拼死抗击!”

众乡勇摩拳擦掌,斗志昂扬,欲与蟹妖作殊死一搏。袁香菱料定青壳大王必从两寨门进攻,便命袁木袁水领一路人马守大寨门,袁火袁土领一路人马守小寨门,自己稳坐中军,袁金陪伴左右。

果然不出所料,青壳大王回到柳树河滩,便欲攻打清平山寨。蟹军军师道:“大王可要万分小心,虽然现在没有金龙呆头鹰之类天神作梗,但那金龙之妻袁香菱和她那袁家五将军并非等闲之辈,再加上还有一只怪鸟神出鬼没,若轻敌冒进,恐怕大事不成。”

青壳大王一把推开蟹军师,“如不杀尽寨中之人,获得金枪龙甲必屡受阻挠。那袁家母子不过凡人,在我青壳大王眼中,不过就是下酒小菜一碟;那只早产怪鸟,羽翼未丰,当晚它虽乘我不备撞我下山,但它也必受重伤无疑,何足惧怕!”便令军师领一路蟹兵将攻打小寨门,自己领一路蟹兵将攻打大寨门。

袁香菱见青壳大王两路大军已至寨门之前十步,命乡勇打开寨门,将提前备好的数十桶滚油倾倒而出,众螃蟹如置身油锅,哭喊之声未及出口,便被滚油“噼里啪啦”煎炸得外焦里嫩,清平山上弥漫着浓郁的油炸蟹肉香气,引来百鸟争抢捕食。青壳大王见势不妙,慌忙下令撤军,重回柳树河畔,清点兵将,死伤过半,气恼不已。

蟹军军师献计道:“大王不要灰心,现在我们重振旗鼓,以柳树河为依靠,齐聚众兵将于清平山南面峭壁之下,不断挖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清平山终有一日会崩塌倾毁,不但那些村民死于非命,而且那系船铁链也无山可镇压,龙船唾手可得。”

“主意倒是不错,如果放出金龙,该当如何?”

“大王难道忘了吗?金龙早无龙甲护体,金枪也已化为龙船,俨然肉体凡胎一个,趁此机会,你要报兄死螯断之仇,岂不易如反掌?”

“妙哉!妙哉!”青壳大王欣喜若狂,顺手扔给军师一条死鱼作为奖赏。

青壳大王督促蟹兵蟹将挖山不止,袁香菱令乡勇向山下倾倒滚油,却因山壁太高,滚油未降至山下便告冷却,不再有杀伤之效;又命推下滚木礌石,但落点不准,蟹兵蟹将毫无所惧。寨中之人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有一日,清平山地动山摇,忽忽悠悠向南倾斜,岌岌可危。袁家五将军对母亲袁香菱说道:“山寨已不可久留,让孩儿们下山去杀出一条血路,带领众乡亲另寻落脚之处!”

袁香菱凄然落泪,说道:“想当年你的祖父带领乡亲们从湖北一路历尽艰辛来到此地,于荒山野岭建起家园,友睦乡邻,敦厚待人,颇有名望;你们父亲扶危济困,侠肝义胆,英雄盖世。他们一人长眠于此,一人被囚禁于此,亲人难弃,家园难离啊!”

正在这时,寨中村民惊恐呼叫,东岭小寨门下已裂开一条缝隙,宽达一丈,深不见底,清平山摇摇欲坠,倾塌在即。

此时,听得镇马石中马鸣萧萧,马蹄疾驰,得得有声。袁金突然一声暴喝,响若霹雳,只见他头上龙角突起,二目如电,浑身龙甲历历现出,天空中风云变色。寨中人无不觳觫惊栗。

“袁木、袁水、袁火、袁土听令,你四人即刻从山南跃下,身化巨石,将此清平山牢牢撑住,不可使其倾斜垮塌,誓保村民万全,不得有误!”袁金发令完毕,兄弟四人立即从南面峭壁一跃而下,不多时,清平山果然晃动轻微,但依然不稳。

袁金手持银枪,凌空飞身,将银枪刺向镇马石,一声爆响,烟云升腾之处,一匹白色石马破石而出。袁金纵身骑上石马,伴随一路电闪雷鸣,向山南脚下的蟹兵蟹将凿山之处飞奔而去。

袁金纵马横枪,在蟹军之中纵横驰骋,万千蟹兵蟹将践踏于石马四蹄之下,瞬间便留下蟹泥一遍。

那青壳大王大惊失色,急令众蟹筑起石墙堡垒,阻挡石马。石马毫无所惧,马蹄过处,石墙倒地,堡垒陷塌,大小螃蟹无不螯断壳裂,纷纷毙命。

青壳大王见状不妙,便腾身云端,阔嘴一张,向袁金吐出一股恶臭毒水,随即又舞动独螯,凌空下砸。石马拧身一跃,飞驰到峭壁半腰,四蹄一蹬,带着袁金飞到那青壳大蟹头顶之上,石马四蹄踩住青壳大蟹的硬壳,袁金手中的银枪刺入青壳大蟹的独螯,石马坠地,青壳大王被踩得支离破碎,那只独螯被银枪挑断,摔飞到山石之上,蟹肉撒满山坡。

此时,忽见一只怪异巨鸟在空中盘旋鸣叫,转眼间,成千上万只飞鸟似乎闻命齐至,鸟的翅膀“呼呼啦啦”遮蔽了整个清平山峰。螃蟹的残兵败将魂不附体,没命奔逃,却被这些飞鸟围追堵截,瞬间被啄食得一干二净。那蟹军军师本来躲藏在一石头裂缝之中,以为可像当年的青壳大王那样躲过一劫,却不料被那只怪鸟掰开石头,两爪一伸,将它捏成了一团碎渣。

袁金见四个化身为巨石的弟弟尽管撑在清平山下,可是清平山东岭依然摇晃不定,山上的村民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便离开石马脊背,跃到东岭小寨门下,将银枪投入山石之中,那条开裂的巨缝立即收窄,连为一体,山峰终于停止了摇晃。袁金怕银枪栓山不能持久,便将自己也化成一块几欲山齐的巨石,将开裂的山峰牢牢撑紧。那匹通体雪白的石马,绕着清平山转了三圈,然后一步一回头,渐渐消失在远处茫茫群山之中。

山寨中的村民得救了,他们回到村里,重建了家园。为了感谢袁家人护佑一方平安付出的巨大牺牲,便尊称袁香菱为“袁老太君”;每逢节庆,都要到清平山下给龙马神庙上香供奉,并将袁家五子变成的石头称作“将军石”。

若干年之后,来此方圆百里居住的人口上万,在距清平山西南十里之地兴起一场镇,人们称之为“石马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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