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幸福的
昨天表妹到我家,带来了农村自家产的东西,给我和老爸一人备了一份。有鹅蛋、干花生、地瓜、年糕、煮熟晒干的地瓜秧,还有两个长长的玩意。我一打眼还真没认出来,待她从塑料袋里掏出,方知道那是晾干的大丝瓜。
大丝瓜干了之后,只剩下丝丝的芯,表皮脱落了,捏上去就像在超市买的一种刷碗的东西。哇,天然的刷碗神器,我若把它剪成几块,估计能用上一年。我感动于表妹的用心。
表妹比我小6岁,是我大伯家的闺女。我俩都没有姊妹,因为性情相投,所以平常来往甚多。表妹是个实诚人,我常说她傻乎乎。
大伯生了7个孩子,最后是一对双胞胎,表妹就是最后那个,家里唯一的女孩。
大伯家的孩子都没念多少书,表妹念完小学就彻底毕业了。18岁那年妈妈帮她在城里找了个临时活,后来给她介绍了对象。
小伙子家在农村,父亲是教师,他是水产公司的一个正式职工,比表妹大四岁。表妹正是妙龄芳华,人长得白白净净,纤细柳腰。小伙子浓眉大眼,话语不多,是个本分厚道人,看起来挺般配。谈了几个月恋爱,便嫁过去了。
婆家有三个孩子,妹夫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已结婚成家。老公公是农村教师,婆据说是高小毕业。结婚那天,我们给妹妹送亲,颇满意妹妹找这么一户人家。
妹妹小学文化,妹夫读完高中,会画画,歌也唱得不错。
再见到妹妹的时候,觉得她过得不幸福,用她自己的话说,总觉得两人不是一条道上的,她看他木讷不会处事,他觉得她不接风情。婚姻中缺少夫妻间的那种柔情蜜意,时而干架。日子就这样在指缝间溜走,在柴米油盐里蹉跎。
儿子在初中时成了表妹最大的“梗”,没考人高中,彷徨在失学的路口。表妹送他去了技校,他呆了二个月便死活不念了,任凭几千块钱的学费打了水漂。好歹最后选择了一条现在看似最正确的一条路。
儿子是个当兵的料,几年来在部队里当上了自愿兵,干得不错,也算是表妹最大的安慰。
妹夫在结婚后不久就下了岗,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掩藏起身上的艺术细胞,扔下画笔拿起了“抹巴”,当起了泥瓦工。跟着邻人东奔西走,一年能赚几万块钱。表妹在水产冷库干起了临时工,整天和虾腥烂臭叫上了劲。
表妹手头块,计件工资总是比别人挣得多,但十几年和水产打交道,染上了严重的风湿病,手指都鼓起来大骨节。
昨天看到表妹,毛发枯槁,皮肤灰暗,嘴唇发紫……。听说现在水产的活干不动了,又在几个人家当过保姆。但是保姆这活她换了数家,要么是因为房东的轻视自尊心受到伤害,要么是稍高一点工资所附加的高强度劳作她吃不消。用她自己的话说,伺候人的活还不如去洗鱼、杀鸡。
两年前家里唯一有固定工资的公公,被老年痴呆折磨了数年后撒手人寰,留下混沌刁蛮的九十岁婆婆,妹夫不得不在家伺候。
经过了生活的风寒雨雪,妹夫心态已大不健康。他酗酒后家里更是鸡犬不宁。妹妹给我讲了一个生活片段,我心里替妹妹默默流泪。
腊月里,冬日的寒夜漆黑一团,妹妹打工的“杀鸡场”老板为了抓住节日销售契机,硬是把工人们当成了赚钱的机器。妹妹专门取鸡“苦胆”,一天经过她抓出来的苦胆有十万个。天呐,十万次抓的动作?不敢想象……
她刚进房门,只见婆婆手攥着手杖,使劲击打锅台,边打边嚎:“我的妈呀,我想我妈呀……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帮你们把孩子养成十八岁……
“你怎么了?”
“我想我妈呀…..”
妹妹说在阒寂无声的晚上,婆婆来这一出,确实瘆人。再进里屋看看,丈夫酩酊大醉地躺在床上,这娘俩发生了什么?打架了不言自明。
妹妹让老太太上炕,老太太委身坐在地上不起,哭得更厉害。妹妹看着冷锅凉灶,老太和男人,心里的苦不亚于一天揪下来的那一堆鸡苦胆。
“你儿子到底对你怎么了?”
“我想不起来了。”
婆婆拄着拐杖硬是连媳妇、儿子一块骂。老年痴呆。
表妹走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本是同龄人,表妹和我的的差距也太大了。再想想周围的一些人,或身体不好,或家庭破裂,或子女不肖,更有驾鹤西去的……,我胸口忽然感觉一阵火热。
老公把表妹送到车站,他一进门我就拽住他,第一句话竟然是:
“我感觉自己太幸福了!”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是真短啊。珍惜眼下的日子吧,我还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