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识得年滋味,总上心头
一进入腊月,日子就像长了双翅膀,飞一样地掠过头顶,温暖阳光也好,凛冽寒风也罢,总会让人拥在这冬天的街头,熙熙攘攘、来来往往,赶着年的脚步。
不管是什么时代,年都是孩子们的天堂。也许是越艰苦就越懂珍惜,也许童年总是美好,每到过年,我便不由得忆及儿时那些遥远又亲切的年。
那时电视很少,爸爸爱看书、爱看电视、爱一切新鲜的事物,所以我们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率先买电视的,还是更稀有的彩色电视。十四寸,八个按键能收八个台,天线被一根长长的木棍绑着,高高地挂在院子里,说是有它可以收到电视台。高兴之余才发现,可能是信号的缘故,白天是收不到几个台的,画面上还伴着雪花不清晰,只有在晚上尤其是半夜十一二点,还得是不停地抱着木棍转天线,才有可能收到几个清晰的台。爸爸和姐姐弟弟总会熬到半夜看,只有我熬不了夜又怕冷,一早就钻进被窝里暖和了。不记得是哪一年,腊月二十九的晚上,爸爸转天线突然收到了中央台,当时正演着相声小品春节晚会。他们三人看得高兴,爸爸就来叫我,每次报幕的间隙,爸爸就摇摇熟睡的我,想把我叫醒。也不知那年我几岁,更忘了那天我在哪儿疯跑了一天,累得要死,反正任凭爸爸他们再怎么摇我叫我,愣是没把我叫醒。第二天早上,听着他们讨论昨晚的节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后悔不已,怨自己怎么就睡那么死呢?可能意外地看到那么精彩的春晚是太幸福的事,一连好几年,爸爸说起那晚没叫醒我,都是满脸的遗憾。戏剧化的是,第二年,我吸取了教训,早早地坐在电视机旁满心欢喜地等着,强打精神等到后半夜,居然没等到,以后再也没等到过他们口中的“相声小品春节联欢会”。这便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直到现在,也许他们早已忘了,但我每次想来,那都是一场最好看的节目,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看到爸爸摇着我的样子。想着想着,嘴角竟笑开了花。
过完大年初一,就该走亲戚了。所谓走亲戚,就是从正月初二一直到正月十五,要带着礼物到各个亲戚家做客,亲戚再带着礼物回访一趟叫回节。不管路途远近,那时候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很多人都是步行,礼物也不像是现在成箱成件儿的礼品,只是两瓶罐头,两盒糕点而已。奶奶岁数大,来看她的亲戚多,爸妈忙不过来,姐姐又不爱出门,回节的任务往往落在我和弟弟身上。我俩不怕走路远,但都不爱吃饺子,去别人家又不敢调皮,所以每年总要交待妈妈,让她给亲戚们说,我俩去回节可千万别下饺子,面条就行。每次去回节,亲戚们总说:这真是俩不会享福的孩儿,过年还要喝面条。要知道那些年,每家吃饺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俩就在别人的惋惜声中幸福地吃着面条。回完节回家,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总会遇见喝醉酒的大人,要么是一个,要么是一家,有走在路上东摇西晃的,有摔了一跤满脸是泥浑身是水的,有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唱着小曲说着胡话的,有坐在路边哈哈傻笑更有跪在一旁哭爹喊娘的。那时并不感觉多讨厌或多可怕,就像看一道新年特有的风景,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在路上出什么事故,大不了就是躺路边睡一觉,冻醒了就爬起来回家,醉也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当然最高兴的事不是这个,是从亲戚家回来时,一般只要不是太吝啬的人家,都会把我们带去的礼物留下一两盒,不会让我们空着兜儿回去。每每这时,我和弟弟便不约而同地打起这糕点的主意来。这糕点是用小纸盒装的,外面用绳子大略捆一下,不用解开绳子,小指头往里面一伸,就能摸出几个来,有酥饼、糖角、兰花根儿,吃几个舔舔指头,等到快到家时,一斤糕点也差不多要下去一半了。我们还是很聪明的,不会尽着一盒吃,即使有一盒不爱吃的,也得两盒均着吃,到家门口再把包装纸和绳子整理一下。妈妈老说现在的东西真假,说是一斤,也就半斤多吧,我和弟弟总躲在屋里捂着嘴笑。后来发现,很多家的糕点都是半盒,大概是聪明的小馋猫太多了吧。就这样越简单,越容易满足,至今想起那次回节完回家的路上,一瓶想了好多办法都没打开盖子的罐头,最后硬是把瓶子打破才吃到果肉。早已忘记吃到了什么,是何滋味,但两个孩子坐在路边,拿着一截地上捡来的破钢筋,对着那瓶玻璃罐头,一脸认真左撬右撬的画面却永远刻在了心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儿时的年味儿总是那么有趣,不论是遗憾还是满足,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息,吸引着我,让我多年以后仍然乐此不疲地念着、想着、感慨着、傻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