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一场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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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爷爷去世那天开始下起，到今天这场秋雨已是第八天了。
一
今晨起来，雨比昨夜小了，沉闷了好久，冒着小雨去了村头，大雾蒙蒙，一个人钻进雾雨中，仿佛把自己影藏在这水蒸气中，便和这世界无关了。
人间最苦，大概就是生离死别。2017年方才过去了多一半，而我似乎把一生的别离和疼痛，都聚集在这半年了。
从10年坐上去往兰州的汽车，这七年来，我就不断在别离，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别离总难免悲伤，但每次送我离开的父母，却只在今年正月哭过，汽车刚从水洛车站启动，一声鸣笛，我看着车窗外的父母和表姐，擦拭着眼角。我是个说走就走，洒脱惯了的人，可那天在汽车上，内心也像灌满了铅汁一样沉重。
也是从那刻起，别离悲痛像刀子一样，一把一把扎进我的心上，毫无喘息。
二
其实要从上个春节说起，那时候我正和几个朋友合伙经营一个小公司，过年早早的回家推广公司业务，忙的不可开交，不夸张的说真是三过家门而不得入，也就是那时候，恋爱两年的初恋前女友发来通知，说要分手，我是个生性极强的人，一年也就只有过年能陪陪家人，所以并不愿意把太多的悲痛传递给他们，也是那时候，我几乎七八天不眠不休，而白天一如既往的忙前忙后，口头复合已是正月初五的事了。
我到上海那天刚好是情人节，那天我跑了三家口红店没有买到口红，生平第一次买了玫瑰，在街头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从到上海的第一天，就笼罩在难以名状的悲伤中。
分分合合，终于她在毫无征兆中，在一个XX软件上，用了七天时间，找到人生中的真爱。
毫无感情经历的人，抱定一生一世的态度去爱，面对此情此景，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泰然处之，何况一向感性至极，又伤春悲秋的我，面对一系列的背叛欺骗和无情伤害，更是完全失了智，表现的就像一头身受重伤的野兽，被猎人们逼进了洞穴，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发疯的攻击、报复每个开枪的猎人。
我的眼泪更多的都流在心上，那段时间，总是难以自制的嚎啕大哭，彻夜彻夜不休不眠，一吃东西就吐，甚至到了心慌心悸抽搐的程度，两度晕倒被送进医院，注射镇静剂都无法冷静下来。
更甚，我两度险些结束自己。所幸在亲友的安慰和陪伴下，我并没有走上那条愚蠢之路。最后，我离开了打拼四年的城市，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回家的时候，我只带走了一把吉他。
三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能让我快速平息，那就是村庄和母亲，回家之后，我每天坐在村口山上，一整天一整天坐着，一动不动的发呆，一连五十多天失眠，每日睡眠都在两小时以内，这令我十分怀疑科学的正确性，失眠完全康复已是喝完第十二幅中药后的事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人们把生离死别归纳在一起，在大家眼中，仿佛都觉得死别才是真正的无望，是极大的悲痛，其实相对死别的悲痛，生离后绝望中的希望，更折磨人。
四
逐渐走出那种阴影后，我真正享受了这七年来，在家唯一的夏天和秋天，看看麦田，摘几个野果子，采一束野花插进瓶子，读读书练练吉他，天晴的时候去深山走走，偶尔拜访一两位邻近的好友，下雨了就给远方的谁谁谁，写一封长长的书信。
第二个六月（闰月）开始的时候，被疾病折磨近两年的六爷爷（爷爷六弟）终于不需再忍受疾病的折磨，不需再面对这个多苦多难的世界。
在下葬的一瞬间，小姑（六爷的女儿）哭的昏厥，身旁的弟弟们个个难掩悲伤，其实人都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很远，殊不知死亡时时刻刻就站在你面前，迟早有一天，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包括你自己。
五
六爷过世后仅仅过去二十多天，我刚从福建回来，那天下着雨，我坐上屋檐下读乔的书信，大妈惊慌的大喊着我的名字，我跑过去的时候，看见爷爷晕倒在地，面目发白抽搐，等不急我叫来救护车，老人家就与世长辞了。
而仅仅一天前，爷爷还在门口的梨树下，教导我不要到处乱跑，不务正业。
我遵从爷爷遗愿，为他穿上了现代化的衣服。数年前一个夜晚，我和爷爷一起睡，他交待我，死后不穿老衣（甘肃农村，人死后会穿清朝的长袍短褂，称作老衣），说只有我能理解，能办成这件事。
这方面，爷爷算是我们村子破除旧例第一人，大清亡了数百年，而清朝的旧例，还在甘肃农村扎根。
爷爷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做了一辈子的乡村教师，在文革后文化断层的现状下，为中国文化的续根上做了重大贡献。
六
我生性倔强，因为很多缘故，对爷爷长期来也有小小的抵触和恨意，那时我还不能理解，人活在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由自己做主，太多的无可奈何是说不出口的。
12年我从外地回来，进村的时候，看到爷爷坐在村口的胡麻地里，等我走到跟前，爷爷满脸带笑的看着我，我望向爷爷侧脸，阳光照亮了爷爷花白的胡茬，那一刻，我觉得难过极了，也是那时候，我真正意识到爷爷老了，从那时起，对爷爷之前种种的不满和抵触，便也荡然无存。
之后的几年，我经历了太多太多并不属于我这个年纪该经历的苦难，逐渐在生活的磨砺和书籍的滋养下，对人生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慢慢看懂了人性，逐渐理解了爷爷的无奈。
七
昨夜冒着雨给爷爷烧了头七纸，今天起来雨小了，一个人站在村口山头的雾雨中，回首这一生，就像这场秋雨，灰蒙蒙的、湿漉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