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搬迁和办公室变换
我以为,在人一生的漫长生涯中,最重要的人生舞台只有两个:家庭和办公室。
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馨的湾。当这条小船刚刚驶入这个温馨的港湾时,带来的是欢声笑语和一片光明。
不过我那时划着小船靠岸时,着实让全家人惊慌失措:十多天不睁眼睛,都以为是条小破船。
当时给家里带来的是满屋子的愁云惨雾。好在后来心情愉快了,才懒洋洋睁开眼睛。
咋的啦?小哥儿就是这般任性,得娇着我点儿,不然以后这样装神弄鬼的事儿多着呢。
果然糗事多多。拆家,要零花钱,要花衣裙,玩失踪,与别的小孩干架,经常搞的鸡飞狗跳,大人们鼻子眼晴都快气歪了。
但也无可奈何。哈士奇虽善于捣蛋,那也是自家的呀,扔又扔不掉,只好且养且珍惜。
到学校后,大家长出口气,家也出现了片刻的宁静。但家人的心却又悬了起来,上学放学得接,学习用不用功是否请老师吃饭调个好座位等等,操碎了心。
家,对于我来说,既是温暖安全的地方,也是撒泼打滚任性的所在,它给我以巨大的包容,给我以深深的眷恋,给我以最原始的亲和力,给我以再也割不舍的一生的情缘。
读高三时,老师坚决而果断把我从家中拎了出来:必须住校,不能走读。
只好打起铺盖住进学生宿舍。期间,父亲打电话告之,说要搬家了,原先的老房子要卖掉。
我一听就急了,嚷嚷干嘛搬家,原先家多好啊!父亲笑笑说你现在不懂,只管搞好学习。沉默半天,我撂下一句狠话:搬可以,第一,院中我亲手种的那棵梨树,已有十年了,告诉新房主一定要留好。
第二,我积攒的几大箱小人书和玩具不能弄丢了。如果不能满足这俩条件,我是坚决不依的,是要搞事的。
父亲满口答应。他让我这神兽折磨了十多年,知道我的厉害,焉能不从?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每月学校周末放风时,我回到了新家,那是一个绿荫环绕,鲜花绽放的小区。
乘电梯到八楼,一进门,宽敞明亮,整洁有序。我却甚感陌生。与家人寒喧几句,便直奔我的卧室,查数小人书和玩具箱是否丢失。
竟然少了两箱。我立即嚷叫起来,冲到客厅狂怒不已。
母亲也不停埋怨父亲,这使他更觉讪讪。默默出门去了。
到晚上才回来。我一眼瞥见他拎着的两个纸箱,正是丢失的那两只。立即狂喜上去接过,打开看看,完璧归赵
换了一副笑脸,问他怎么找回的?父亲撇嘴翻着白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抹着头上的汗水,说:“怎么找?你是家里的天王老子,谁敢惹你呀!"
我笑嘻嘻赶紧给他捏肩捶背,大拍马屁:“没有老爸办不了的事哈!这端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老爸。"
一家人笑软。我只要狂喜,全家人都狂喜,屋内外便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到底是对老屋一往情深,还有那棵梨树让我牵挂,临上大学前夕,我特意跑到老屋院里看梨树,向它告别。
新主人热情接待了我。他告诉我,在买卖房屋的协议中,我父亲把保护好梨树的意向也加了上去,并一再嘱咐他千万养好梨树。那一刻我心里对父亲万分感激并感到骄傲。
抚着碗口粗的梨树,感慨万千。它是我七岁那年的初春亲手植下的,属于晚秋黄梨,
第一次挂果时,欢喜若狂。它伴着我一年年长大,与我分享童年少年时光,在骨子里竟成了铁粉。
如今分离,说不出的惆怅。眼中竟噙满了泪水。新主人见状,搓着手陪笑说道:“小哥,你万可放心,我会照护好它的,你随时可回来察看。"他说毕,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我点点头,又绕梨树踅了几圈,才依依不舍离去。
大四时,父亲工作调动到另一城市,举家又是跟随。电话里父亲告知后,又着重强调:大可放心,你的东西一件也丢不了。
我莞尔。四年大学生活已让我逐渐成熟,不再像过去那样稍不顺心就在家里耍横了。而且,对于这次搬家并没有上一次那样心里有涟漪,让我有些许的牵挂。
参加工作后离这个新家不太远,单位也有两人一间的公寓,算半个家吧,新的生活算正式开始了。
单位给的是一间大办公室,六条光棍,俩俩办公桌相对办公。
大家来自不同院校不同地域,开始都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试探、磨合。半年后都原形毕露,青春的尾巴肆无忌惮摇晃,嘴不把门。
张家长李家短,杨家妹徐家姐,海阔天空拉扯一气。当然,话题最多的是还是谈论美女。这是个经久不衰的研究课题。
记得大一下半年时,舍友们就开始涉足,那时卧谈,竟通宵达旦,遂成为以后卧谈的必备佐料。
如今办公室里,繁忙工作之余,就成了坐谈。反正也没女同志,大家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倾授泡妞秘岌,畅谈心得感悟,不时引起哄堂大笑,办公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种快活随着几个晋级指标到来很快销声匿迹了。
办公室变得很沉闷,大家好像戴上了面具。人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去竞争这几个指标。上位的便搬到俩人一间的办公室去。我本不是太在意级别的升迁,无所谓。
可不知撞了什么运,竟成为晋级人员之一。
变换办公室后到原来办公室清理物品时,发现大家虽然嘴上恭贺,但总觉得话里干巴巴的,如一条咸鱼。
眼光也是莫名其妙的异样,让我感到一种透入骨髓的寒意。以后与大家仍然是朝夕相处,但却是隔了一层雾,面孔都变得模模糊糊了。
不过我却心里坦然,没欠过谁,只管拼命干工作,不几年,又从俩人办公室搬到了一人办公室。好歹混成了个小头目:一把手!
搬入一人办公室时,心中很是兴奋,虽然才不到十平方,但这是我独立的个人空间,见什么人,谈什么事,不用如以前一般遮遮掩掩了。况且,也终于有人敲门进来向我汇报工作了。
快活一阵儿后,便觉无聊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一琢磨,原来与大家拉开了距离,心远地自偏了,再也找不回当年的热烈与纯真。
照照镜子,看看他们,哪里还有青春的朝气,慢慢都演变成挺胸叠肚、面容刻板的小官僚了。
就这样不温不火打熬十多年,忽一日,单位大领导把我召去,眼睛转了几圈,慢条斯理地说:“明天,你搬到我这间办公室办公!"
“啊!"我大吃一惊。这间办公室足有三十多平米,装饰考究大气,我搬过来?一时有些懵。以我的级别用这办公室,不是扔我进火坑么?
他见我呆呆傻立不说话,便笑了笑说:“我俩办公室对调,你那间不到十平米吧,我搬过去就不超标了“。
我赶紧说:“我搬到这儿就巨超标了!
已经有文件规定级别相对应的办公室大小,超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断有通报某地某某人超标受处分的事。
大领导面无表情说:"不是你一人,将你手下再搭配来共六人,算下每人也只五平米,不是什么巨超标"!
这样啊!我大喜。
搬完后,安顿好,我喜气洋洋告诉大家,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大家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此时我已与他们在级别,身份,地位上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不存在与他们的利益有任何冲突,
相反,关键时刻我还能帮他们一把,所谓"苟富贵,勿相忘”,合伙办公,算是与群众打成一片吧。
于是,往日的欢语笑声又回来了,办公室内外,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倒是单位大领导搬到我原来那间办公室,显得憋屈。
办公桌小,椅子也小,他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儿,我就心疼那把陪伴我多年的扶手椅,一副不堪忍受的痛苦模样。
一次我汇报完工作向他建议换一把新的。他摇摇手,说:“是我该减肥了。正好现在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应酬也无,咬牙减负!"
没过一年,果然减掉了几十斤,人变得异常干练、年轻。
后来又经历几次搬家和变换办公室,每动一次,就感到自己成熟一次,而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变得更加厚重。
在这两个舞台,尽显自己的风采。不管演技的好与坏,日日在表演着。区别在于,家是温馨港湾,办公室却有时充满了风险。
在这里,没你任性耍横的地方,没人包容里,没人真心可怜你,也不相信任何人的眼泪!
家无论怎样搬迁,它的纯真质朴亲切温暖包容永远不会消失,办公室无论怎样变换,也不会有家的味道。
前些年,我有时失眠,心头焦虑,惶急无措之际,蓦然想起何不到老屋去看看,指不定在那里能治愈痼疾。
便特意驱车去了。梨树还在,初春时节正打花苞,浑身透一种自然的香,是我最熟悉的味道。
盘桓良久,舍不得走,就央求主人做农家饭,留宿在我小时睡过的那间卧室里。
那一夜心无旁骛,澄澈清明,竟欢快酣睡。一觉醒来,阳光灿烂。主人笑着告诉我,夜晚齁齁,声震屋宇,如阵阵春雷!
还是原初的家好啊!不管怎样搬迁怎样变得富丽堂皇宽敞明亮,都不及小时睡过的一张床!
办公室也是如此!
当我们在上面把剧本演完,就该宁静返回家了,拉开了另一个剧情的序幕而酣畅淋漓放飞,直至在小时候那张床上齁齁沉睡。
人这一辈子,无论怎样搬迁变换,还是与生俱来的原风景,最美,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