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眼前被押赴刑场的死囚

从我眼前被押赴刑场的死囚

五六岁时，随父亲进城。

父亲干预审工作，办公室就在监狱外。

刚进城，没处住，一家五口人挤在父亲的办公室住了好几年。

我还没到上小学的年龄，就在父亲的单位疯玩了好几年。

这期间，每有死囚被押赴刑场我都到监狱门口去看，细数来，有印象的共四个。

1.

第一个，是个女的，记得姓熊，行刑那日，被押出来时，她是被五花大绑的，面貌怎样，我一点印象没有了，只记得她岀了监狱大门甩了一下头，把遮到眼前的刘海甩起来，然后要求到边墙根里的一块大石碾子上坐一会，接着要求把捆绑自己的绳子松一下，她想整理一下衣服。武警给她松了一下绳子，接着就是一阵急剧的慌乱，当时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后来听说，她手里藏了一小块刀片，试图自杀。

这女人的确够狠。她颇有姿色，在外有了别的男人，离婚未果，就残忍杀死了丈夫，后被捕判决死刑。

后来，父母偷偷说起她，其实她当时可以不被枪毙的，因为当时她已经有身孕在身，两个月了，尚未显怀，那个年代人们对法律的了解不足，同时又都认可杀人偿命，所以她没有上诉。

换作现在，她估计会被判死缓，然后无期，然后有期……

2.

第二个，是个悍匪，姓马。

在我县犯的案子是——持枪抢劫银行并杀死了银行工作人员。抢到的钱只有八十多元。

因为这是大案，许多年间反复听人讲过这案子，所以，记得细节。

马犯曾在新疆某建设兵团当兵，兵团有枪，会不定时打靶，但有时间隔间很长，不打靶时，枪就锁在一个箱子里，钥匙由司务保管。马犯和司务长关系好，利用司务长的麻痹大意，马犯偷偷配了钥匙，偷到枪后，先找地方藏起来，兵团恰好二年的时间没打靶，所以一直未被发现，直到案发后查枪源，才知道丢了枪。马犯退伍时携枪而走，伺机做案，行至我县身无分文，他找到家商店，用自己的手表做抵押，换了些吃食加十元钱。

马犯通过观察踩点，选定了位于较僻静街道的银行营业所，里面通常只有两名女性工作人员。在下午快下班时动手，抢了八十多元，杀死了工作人员，逃走。

警通过拉网式排查和枪源锁定了嫌疑人，发了通缉令，马犯在逃途中，乘坐辆公共汽车途经一所派出所时，已是惊弓之鸟的马犯以为司机认出了他，要将车开到派出所抓他，他掏枪想胁迫司机，结果枪走火，司机和乘客吓得弃车而逃。

与此同时，听到枪声的一个干警出来查看情况，被马犯一枪打死。

马犯眼看跑不了了，开枪自杀，子弹从右太阳穴入，穿额头而出，马犯自杀未遂，被捕。

在马犯押赴刑场时，我没敢出门看，隔着玻璃望了一眼。

只见他被押出去时，脑袋还偏向一边，不能挺直脖颈。

虽然只是一瞬，记忆却一直尤新。

3.

第三个是个强奸犯。

具体细节没听大人讲过，都是少儿不宜的。

隐约听大人们说“他村子的人说，那是个连驴都不放过的畜牲。”

一言以蔽之，足够想到他的变态和罪大恶极了。

执刑前，他与妻子见面，他说了好多话，大体意思是让妻子改嫁，重新生活。

他妻子没说一句话，一直低头沉默着，也未流泪哭泣，丝毫没有生离死别的氛围。

我是爬在会见室门口听到的。

别的忘了。

4.

第四个是个老婆子，她太坏了，用石头砸死了自己的亲孙女。

这个死老婆子，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儿子生了个孙女，她不喜欢，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到荒郊野外扔了。

这天夜里，有一邻村人路过她扔孩子的那里，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徇声找到了孩子，抱回家抚养，救了孩子命。

孩子长到四五岁时，有关这孩子的来历传到那死老婆子耳朵里，她就跑去邻村，找到了孩子，确认是自己当年扔掉的孙女后，乘人不备，举起块大石头，砸死了那孩子。

总听人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为什么劫后余生的那个小孩子，却最终没能逃过罪恶的黑手？

这死老婆子被押赴刑场时，全县的人都在唾骂她。

这些印象一直在我脑海里，三十多年来，总会不经意浮现。

人性之恶，令人胆寒。

我在教学生时，总会强调做人的底线，我想正是源于，童年时亲眼见过许多邪恶的面孔吧。

想起电影《七宗罪》的结尾台词“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但值得奋斗。”

我们奋斗，就是要弘扬真善美，抵制假恶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