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双重迷宫》之3
两天之后一个平静的午后，大龙第一次向父母透露了自己的梦想和计划。两口子都着实吃了一惊。
“你不是等杨光回来一起去矿上的吗？”大龙爸说：“怎么又不想去了？”
“矿上有什么意思。”大龙说，“就是工资稍微高点，其实也不是很高；工作环境也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十里地都荒无人烟。”这些话都是他的堂哥杨光跟他说的，他干脆直接搬了过来说给他的父母听。
大龙爸反问道：“在家就有意思了？好吃懒做就有意思了？你看看你能干个什么事情。”大龙爸又想起了前几天大龙打错农药的糗事，不禁发作道：“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别给我作死。什么都由你？”
大龙不敢吱声。
大龙妈在一旁板着脸不说话，从小到大，大龙爸打骂大龙的时候，大龙妈总是护着大龙的。这次大龙妈也觉得大龙不可原谅。大龙妈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先在家找好对象，然后就去矿上工作。大龙先是不愿意相亲，而后竟然连矿上这么好的工作也不打算干了。大龙妈早把消息散出去了，整个小镇都羡慕得要死，说亲的都踏破了门槛。这让大龙妈很不好过。
“别说了，我看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大龙妈脸都气黄了。又把多年前的旧账翻出来，“小时念书就不争气，现在也还是这个胎子，三岁看大。我看是没指望了。”
又说“矿上工作多好，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还不是靠着你大伯这层关系？生在福中不知福。活活都能把人气死。
“大龙你听我的，到矿上你好好干，表现好了，干几年不就升上去了，当个小头头。到时候在家里给你找个对象，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在大龙看来妈的想法和他的想法隔得太远，根本就不沾边，因而是越听越烦。大龙爸环抱双臂板着脸，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儿子。爸妈左右夹攻，大龙渐渐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又急又气，脑袋嗡嗡作响。大龙气急败坏地嚷道：“我的事以后不用你们管了。”大龙扔下同样气急败坏的父母上了楼，把自己反锁在了那个燥热的房间里。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大龙决定不吃晚饭了。让大龙恼火的是，爸妈也当真不喊他吃晚饭了。大龙只好一个人坐在燥热的房间里生气。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大龙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他甚至不确定这点钱够不够买上一张火车票。
到了晚上，大龙妈来到了大龙的房间，细心的母亲洗了一根黄瓜带上来。看上去结实圆润青翠欲滴，大龙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枯嚓枯嚓地啃起来。大龙妈当着大龙的面搬救兵，给大龙的姐姐翠翠打电话诉苦，说大龙“打死都不愿意去矿上”。
说：“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说不动他，我都恨得牙根痒痒；你爸都恨不得拿绳子把他勒死。你说气人不？——就是不成个栽子！你爸现在是一点不问了——操不了那个心；还说我多管闲事！我这几天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今天天不亮就起来啦！心里直冒火——你说说怎么办！”
妈在电话里抱怨大龙不听劝，让人操心，是个难缠货，说“早知道就不要他了。”在全国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大龙的出生确实花费了不小的代价。“——有什么用？一点用都没有！天天操心还给你气受！我是操心操够了……他现在要是能够立马死掉才好呢。”
大龙仰着头听得有滋有味，好像电话里说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好！你明天就过来，好好给我说说他。”妈挂上电话，得意地对大龙说，“你大姐明天就过来收拾你！好好治治你，看你还能不能。”
大龙不服气地说：“来就来，谁怕谁？”大龙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怕。大姐比大龙大八岁。大姐对他疼爱有加，也严厉地管教过他。在大龙面前大姐更像是一个长辈而不是姐姐。对于大姐，大龙是尊敬中带着畏惧。
大姐大清早就来了，见到大龙就直奔主题，咚得一拳捶在大龙的背上，眉毛都竖了起来：“老老实实在矿上给我待着！想作死？”
大龙见情景不对，连忙讨饶，笑说：“我还没走呢。”
大姐咬牙切齿地说：“要走就先把你的腿砸断。”
大龙妈站在一边颠着脚看笑话。
大姐要大龙听爸妈的话去矿上，理由是：“在矿上多少有个照应；有什么事也都好办。你一个人到上海生了病怎么办？有人给你端水送药吗？”又点着大龙的脑袋说：“我还不知道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到大没让你出过一点力，没受过一点亏——”
说到这里大龙妈又把几天前打药的事给抖了出来。大姐差点笑得背过气去，这反倒缓和了紧张的局势。大姐笑说：“妈你也真是的，你这不是故意让他出洋相？”
最后大姐说：“就这么定了，先去矿上。到时候觉得不合适，再回来。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绝对没人阻拦你。”
“不行。”大龙拧着头说：“如果我在上海不行的话，我再回来去矿上。不是一样吗？”
大姐被大龙说得哑口无言，大姐实在没招了，拍着桌子厉声道：“别犟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大龙只好闭嘴。幸好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大姐和大龙妈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了起来。结果是谁也没能说服谁，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个午饭。
他们越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大龙越是觉得非走不可。大龙怎么可能舍弃上海这样的好地方而选择山西的煤窑子？在这一点上大龙无比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