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泉影
石室内重归寂静，唯有净魂泉眼无声涌动，散发着柔和纯净的乳白光晕，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残留的死秽之气缓缓涤荡驱散。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腥甜味逐渐被泉水清冽的生命气息取代。
洛惊鸿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擦着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口泉水：“好险…好险…幸亏这口泉和那果子，不然咱们今天真得交代在这鬼地方。”他看向苏玄夜手中的往生果，眼神火热，“苏兄，这往生果蕴含的生机足以肉白骨活死人，或许真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苏玄夜并未关注手中的圣果，而是静静地站在泉边，那双冰冷的、因绝情咒而显得空洞漠然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清澈的泉水。水面倒映出他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以及其身后石室顶壁垂下的、散发着幽光的苔藓。
但在他逆时左瞳的视野中，这口泉水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那平静的水面之下，流淌着的不仅仅是精纯的生命能量，更有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与泉水本身融为一体的、淡到极致的…暗金色流光。
这些暗金色流光如同有生命的游鱼，在水底深处悄然穿梭，轨迹玄奥难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定夺万物生死、执掌轮回秩序的法则气息。这股气息，与他怀中星钥、腰间星陨剑，甚至与他背上那沉寂的弑神刻印雏形，都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共鸣！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方才那惊鸿一现、抹去死寂射线的白色虚影，其消散后的最后一丝气息残留，正是融入了这些暗金色的流光之中，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
这口泉，绝不仅仅是净化神魂那么简单！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左手，指尖试探着触碰泉水。
冰凉。沁人心脾的冰凉。磅礴的生命能量顺着指尖涌入，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枯竭的气血，甚至连绝情咒带来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寒刺痛感，都被这温和的力量稍稍缓解了一丝。
然而，当他的指尖试图更深地探入，去触碰那些暗金色的流光时，那些流光却如同受惊的游鱼，瞬间隐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泉水依旧清澈，生命能量依旧磅礴，却再也感知不到那神秘的法则气息。
苏玄夜收回手，面无表情。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口泉与往生殿，与那神秘的圣女，甚至与时空墟，都有着极深的关联。那些暗金色的流光，极有可能是往生殿某种至高法则的显化，或者…是镇压、维系这口泉本质的关键。
“苏兄？”洛惊鸿见他行为异常，忍不住唤了一声。
苏玄夜站起身，没有解释，只是将那枚往生果递向洛惊鸿：“你需要此物救你姐姐。”
洛惊鸿一愣，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与渴望。这往生果对他而言至关重要，是他救治姐姐的希望所在。但他看了一眼苏玄夜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咬了咬牙，摇头道：“不行！这果子对你压制诅咒有大用！我…”
“对我而言，效果有限。”苏玄夜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陈述着一个事实，“绝情咒根植神魂本源，非磅礴生机所能根除。此果于我，杯水车薪。于你姐，或可续命。”
他修炼《星辰衍天诀》，对生命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往生果的能量虽磅礴，却更多是针对魂源滋养，对于绝情咒这种涉及情感剥离、生命本源吞噬的诡异诅咒，确实难以起到决定性作用，最多只能暂时缓解肉身的枯竭。而洛惊鸿的姐姐是神魂受损，此物正对症。
洛惊鸿沉默了，他明白苏玄夜说的是事实。他看着那枚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生命光华的果实，又看了看苏玄夜那双仿佛已看透生死、无悲无喜的眼睛，最终重重点头，郑重地接过果实，取出一个玉盒小心收起：“苏兄，此恩我记下了！”
苏玄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走到泉眼旁，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功法，吸收泉水中磅礴的生命能量修复伤势，同时极力维持着心神的绝对平静，避免引动诅咒。
洛惊鸿也在一旁坐下调息，试图尽快恢复一些实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苏玄夜体内因之前冲突而撕裂的经脉在泉水滋养下已修复了七七八八，气血也恢复了不少，但那种生命本源被诅咒持续蚕食的虚弱感依旧存在，如同一个无形的漏斗，在不断漏走他的生机。绝情咒印也重新沉寂下去，化为一道冰冷的黑色烙印，盘踞在胸口。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洛惊鸿仍在入定，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口净魂泉。逆时左瞳开启，仔细搜寻，却再也找不到那些暗金色流光的踪迹。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但星陨剑和星钥对此地的隐隐指引，却并未消失。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石室。这个石室似乎是天然形成，除了这口泉和之前生长往生果的那一小片土地，并无其他异常。
那么，指引来自何方？
他沿着石室边缘缓缓踱步，指尖划过冰冷粗糙的石壁。逆时左瞳的视野中，石壁只是普通的岩石，蕴含着微弱的矿物能量，并无特殊。
直到他走到石室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的石壁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触手也更加冰凉。当他的指尖划过某处时，脊背上那沉寂的弑神刻印雏形，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有东西！
他凝聚目力，逆时左瞳全力运转，聚焦于那片石壁。
终于，他发现了异常！
在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表面，极其隐蔽地分布着数十个细微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针尖大小的孔洞！这些孔洞的排列方式，隐含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规律，似乎构成了一個残缺的、微缩的阵法！
而一丝丝极其稀薄的、与泉水中那些暗金色流光同源却更加古老晦涩的法则气息，正极其缓慢地从这些孔洞中渗透出来，融入到整个石室的空气和泉水中！
这面石壁之后，另有乾坤！这口净魂泉的秘密，这古战场遗迹的核心，或许就隐藏在这石壁之后！
苏玄夜伸出手掌，缓缓按在石壁上，尝试将一丝星辰真气注入其中。
石壁毫无反应。
他又尝试引动一丝时痕之力。
石壁依旧沉寂。
甚至连那弑神刻印的雏形力量，也无法引动其分毫。
这石壁的封印，或者说隔绝，层次极高，远超他目前的能力所能撼动。
就在他思索之际，调息中的洛惊鸿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苏玄夜看向他。
洛惊鸿眉头紧锁，指尖快速掐算着，语气带着不确定：“奇怪…刚才我疗伤时，心神沉入最深，天命笔似乎…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遥远、却与此地隐隐相关的…因果线波动？”
他抬起头，看向苏玄夜，眼神惊疑不定：“那波动传来的方向…好像是…青丘山…往生殿的方向？而且…那因果线的另一端…气息似乎…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往生殿？
苏玄夜目光一凝。是那位圣女？还是…
他猛地想起泉水中的白色虚影，以及那抹出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气息。
难道…
就在这时，两人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震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极深处翻身，或者…某个被封印了万古的可怕存在，躁动了一下！
净魂泉的水面荡漾起细密的涟漪。
石壁上那些针尖大小的孔洞中，渗出的暗金色流光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丝。
苏玄夜和洛惊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凝重。
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战场遗迹，似乎因为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的闯入，正在逐渐…苏醒。
而远处溶洞的黑暗中，那原本已经消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似乎又隐隐约约地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听起来数量更多，更密集…
危机，远未结束。这口泉眼和这面石壁，或许是他们下一步生机所在，但也可能是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