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死而生
年纪越大,心理上就越不愿意久睡,哪怕奔四的路上刚起跑不久。以前有朋友调侃:生前何须久睡,死后必能长眠。每记起这句话,就睡不成了。眨眨眼,磨砂玻璃外的阳光依然炽烈,空气还是如此得热情奔放。万幸,我没有睡死过去。赶紧换了一个姿势,不那么死相地依然趴着。
“死”是一个充满了忌讳的词,记得当年家里的小店装公用电话,家里只有不怎么管事的老娘守着店,由着电信的工作人员安排,领到了尾号分别是147和174的电话号码,“要死去”和“要去死”,这在农村真算是大晦气了,把个后知后觉的老娘给气得连骂缺了大德的工作人员好几天。最后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优良品德,生生地把号码给留了下来。
生活总在继续,4还是死,对于经常打电话回家的打工者来说,是无所谓的了,当电话那一头的乡音响起,总能将天大的艰难给抹平了。
经常打电话回家的小姑娘小何突然不见了,她的头发搅进了机器,送去了医院,再没有回来。据说现场很惨烈,据说小何的惨叫声传得很远很远,据说……工厂的机器还在轰鸣,生活总要继续的,小何的工作有人顶了,对“死”的恐惧并不能支配生活。只是那几天打电话的人特别的多,只是打电话的人中少了一个。
还在遥望或者凝视着死亡而生活及生存着的人,身边许许多多的羁绊纠缠,使得不敢死,也不愿意死。没死,那就先活着吧。
奶奶活着时总说早些死了才好,活着没味道。爷爷走了后,说得尤其多,她有无数去死的理由,反复念叨了十几二十年,当最后一个能走着来看她的伙伴也走了后不久,她走了。定格在和她的妈妈一样的年岁95岁的高龄。
生命最后一程,她终于不再盼着死,医生给的药认真吃,她说她怕她藏着的豆子妈妈不会照料,长虫了来年就不能种了,担心我们都不会收拾,家里就不整齐了,懊恼拆迁时不能用她的名额帮我们赚一个车库堆放杂物……嘶哑着嗓子把家里的成员都喊了一遍后不久,大年初二的清晨,带着她无数的不舍,永远的走了。
再多的不舍,再多的羁绊,最终敌不过岁月的召唤。岁月还算是仁慈的,它给了时间来慢慢说再见,病魔和意外却是那么残忍。
几天前拉着老公看了《我不是药神》,忘带纸巾的我左手抹完眼泪换右手抹,剩下的鼻涕擦在了老公的T恤上,换来一顿狠掐。一半为剧情悲伤,一半却是为记忆中的蓝白色海魂衫。
如果,假如有如果,二十几年前就有了药,也许我还能多一个小表哥,那个只在幼年的我的脑海中留下海魂衫身影的小哥哥,他的衣服的颜色像天空,一道蓝,一道白,以至于看到不受污染的飘着云朵的天空时,总能记起他跑进大门时的身影。
大人说,在他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他总是考满分,总拿第一,他变得懂事,变得乖巧。阿姨再不会拿小树枝抽他了,但他身上还是有很多化不开的淤青,再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观影归来的途中,眼泪糊一脸的我质疑淡定的老公是不是太冷漠了。他说,如果我快死了,就吃好,喝好,睡好,然后再见。我知道他对生死并不豁达,面对生死如此豁达的人不多,我的一位堂伯父却是,医生判定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不治疗还有三四年,治疗,一切皆有可能。但需要戒烟戒酒戒重油重口味食物等等,禁忌说了一大箩筐。他选择了隐瞒,数着日子,吃好,喝好,睡好,直到瞒不住了,六年多之后,他跟我们说了再见。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他笑说,这几年他的生活很享受,而且比医生说得还多赚了好几年,不亏了。
堂伯父看待生死真的很豁达,但留给家人的只剩下思念和悲伤,他对家人残忍吗?不知道了,只有时间会渐渐冲淡一切。
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死,是沉重的。亲人、朋友,甚至是名利等,都是羁绊,放不下,拿不起。死总是伴着生而存在的,今天或者明天而已,活着不妨活得精彩些吧。
望死而生,所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