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的花草

  由于临近高三毕业，母亲不放心我的学习，在靠近学校的小院里租了一间单房。而张先生就是住在我们楼上的租客。

    我常常去请教张先生些问题，张先生也每每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母亲曾请张先生给我当补课老师，张先生却婉拒了。他说他就是个修车匠，这辈子都不适合当老师的。母亲的未果，让我很是好奇。张先生是修车匠这我是知道的，可他却颇有知识底蕴，以至于我高中的课程他大都可以讲解。若不是他因修车粗糙的手和弯驼的背太过显眼，否则绝对是一一个抱憾文化气质的学者形象。

    张先生为人和善，可惜他的生意并不是太好。他的店铺在位于我学校向东不远的第三个十字路口，那里既不合适开修车铺，也不适合买些小吃零食。我曾跟母亲说起店铺的选址问题，母亲叫我别多管闲事，好好学习就是。当然，后来我也没听母亲的意见，在一次补习.上问起了张先生。张先生坦然地跟我说，他没有太大的本事，好的地方他争不来，所以他就不争了。就算谁和他争，他也不屑。觚够过活就足够了。至今我也不明白张先生的意图，一人，一屋。不了解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了解。

    我之所以常去请教张先生，还有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他家里养着各类花草。小到含羞、铜钱:大到万年青、落地生根，种类繁多之极。而我能叫上来的花名并不多。

    他家养的常春藤泾直垂到我家门上，幸好我喜欢这类绿油油的植物，才让张先生免遭母亲的絮叨。夏天烦热，家里闷热至极，我又临近高考。母亲向张先生索要的一盆紫罗兰也菱蔫的不开，没有了往8的蓬勃劲气。我便跟母亲说了一声，独自上了楼。

    上楼时，张先生正在往家里收他的花，一边收，一 边说天气太热，烤干了花。我说明了来由，想图一-处清凉。张先生让我随意，他要给花喷点水汽。我就走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旁。桌子盖着- -层厚厚的玻璃板，玻璃板下只有几张关于轮胎批发的账单，再无其他。我把书放下，桌面上放了两本书与一个皮夹。

    一本是南怀瑾的《庄予喃哗》，另一本却没有书名，大概写的是一个晚唐落魄诗人的故事。我简单地瞄了一眼，出于礼貌问张先生能否翻看一下。张先生看着他的花，头也不回地告诉我，除了夹子都可以翻看... ..

    没过多久，张先生收拾好了他的花草，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张先生却说他不喝了，要去店里。临走前告诉我如果光太强，窗口的几盆花帮他搬下去，三小时后再喷一次水汽等等。说得太多，最后我什么也没记住。当然，我也没履行他的嘱咐。对此，我下回见到他一定是要道歉的。

    张先生走了以后，屋子就我一一个人。独自写了一会儿作业，便被烦躁侵袭得了无兴致了。我开始发呆，或者在屋子里走走。毫无疑问，我又看到了那个夹子。同时也毫无疑问我打开了它。将之前的礼貌问题拂之而去了。夹子略显老旧，开合处都磨出了毛边儿。里面却没有我所猜想的惊天背景或者悲凉的故事。几块血红的怪状的并不好看的石头，一缕似乎是女性的头发，一块不知名的骨头.....还有-张旧老的照片，只不过照片.上的孩童没了正脸，看不清楚什么。似乎张先生把他所有的秘密都藏起来了。

    不过我也明白有些故事只适合珍藏，纵使这个故事我从未了解。我记得再一次去张先生家，是这件事的几周后了。我从母亲那儿听来张先生与房东吵了一架，原因是张先生的花草中某一种叫不 上名的花引来了很多蚊虫，引得包括  我母亲在内的几家租客不满。我劝母亲不必在意，而自己偷偷上了楼看看张先生，没有缘故的，就是想看看。

    还好张先生没有排斥我，他把门打开，我就进去了。我们首先沉默了数分钟。后来张先生适当地问了我的学习，我适当问了他养的花草、生意。关于某些话题我们都巧妙地忽略了。自从上回我看了皮夹以后，张先生看我都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眼神。我猜他已经猜到我看了。我一-直装作无事，他也一-样。我们只谈彼此想要谈的话题，很恰当，也不过分。就像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样。但是我内心还是极其希望我们的关系十分好的。

    我们闲谈了很久。张先生说他从来不在店里养花，我问为什么，他说店里不干净，不合适。他说家里也不合适养。我又问他哪里合适，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相信世界上总有一一个地方是合适的。

    放假后，学校组织复习以备最后的冲刺。我就搬到了学校去住。两周后,我从学校回了家。回家当天，张先生在搬家。只不过我没有见到张先生，母亲说张先生亲自把花搬走后，剩下的就全交给我所看到的搬家公司打理了。我又赶忙去了张先生店里一- -说实话我是有些不舍的。店里上了锁，似乎- -切都被搬空了。

    回去后，母亲说在我出去的空挡张先生送来一-盆花和一-张写有名字一张根叶的纸条。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张先生的名字，感觉不符合他，又感觉挺适合。纸条背后留有一串电话， 只不过我没有立即打过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张先生送我的这盆花我只养了半年就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养不活。如果再遇见张先生，我一-定向他道歉。

    张先生走了大概半年后，我高考正好完毕。怀着不错的心情，我按张先生留下的号码打了过去。显示所在地在青海，但是没有人接。我接连打了几天都是如此。我想张先生又去了一个谁也不了解他的地方，带上他的皮夹.知识。以及他最重要的花草。我想我们已经没有再闲聊的话谈了。

    或许本应如此。

    张先生该去一个新的地方了，正如他的花草。该去一个合适的地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