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吗?
理解是虚妄,了解是灾难。
1
多多是Les,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一家清吧。我坐在她面前,伸出手,笑着说:“多多,久仰大名,很高兴认识你。”
她象征性握握我的手,笑道:“久仰大名?臭名昭著,名声狼藉,对吧?”
我愣住了,一上来就是个下马威,我勉强笑笑,心想这个女孩子还真不是那么好相处。在我陷入尴尬时,她爽朗大笑:“有名也是件好事,我的名声这么差,你还愿意主动来跟我说话,来,干了!”
她给我倒满一杯酒,没有兑软饮,挑衅般看着我,我承认,有点后悔这么不知轻重得就跑来跟多多自我介绍了。那晚我是喝得屡屡断片,她也好不哪里去。
我最初以为他们是与生俱来的没心没肺,然而了解他们之后,终归清楚他们时刻灿烂的笑脸背后有不为人知的酸楚和痛苦。
她说的没错,她的名声确实不太好,不过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却是不错的——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她。
第一次见她是学校的一场活动,她穿着白色西装出场,马尾辫,淡妆,坐在椅子上唱歌,旁边两个头发杀马特的吉他伴奏,她的唱功和音色其实都很一般,然而我却记住了她,我说不清原因,总隐约希望认识她,问身边一起看演出的朋友,他笑着说:她和我们一个圈子的,叫多多,下星期出去玩她也会在。
那晚喝多了,她拉着我跑到海边,脱离了大部队,她大笑大闹着,很久很久,终于安静下来,我看看手机,已是凌晨两点多,海边只有些本地人睡在沙滩上。她闹累了,蹲了下来,醉眼朦胧,问我:“喂,你们这种人,天天和我们一块儿玩,是不是只是对我们好奇,其实很鄙视和看不起我们!”
我连忙挥手,说哪有,她不理会,沉默了。半晌,她才告诉我,她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了,为了这个男生,她抛弃了相爱三年的女友。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惨笑,说:“你没有父母吗?你父母要是知道你出柜了,他们会怎么想?我虽然自私,但……还没自私到那个程度。”
我说不出话了,我见过太多类似的悲剧。
后来大部队找着我们了,我们嘻嘻哈哈地去吃烧烤,各自散去。在临走前,我向多多要了微信号,她晃悠着,拍着我肩膀,说:“好,好哥们……我记住你了,下次,再聚!”
2
回到寝室我呼呼大睡,烈酒不是我这种平常只喝啤酒的人能承受住的,醒来后已是下午三点多,我头疼欲裂,看手机,有多多的微信,只有一句话:“醒了打我电话。(后面是她手机号)”
我摇摇头,酒劲还没彻底散,我打去电话,好久才接,她迷迷糊糊道:“喂……”
虚弱朦胧的声音,像未经世事的少女般,格外动听悦耳,我一时呆住,不知说啥好,脑子里还不断盘旋着昨天她那豪放的形象和舞台上那忧郁的形象,怎么这回一下子变成呆萌小萝莉了?
我报上名字,她默默哦了一声,像撒娇般,说:“人家还要睡,你等着,我睡醒给你打电话。”
我苦笑,然而这个晚上并没有等来她的电话。直到一周后,她给我打来电话,开口就是:“出来,我在校门口。”
电话挂断,我无奈耸肩,只好往校门口走去,我远远看见她,瘦小,穿着吊带衫,戴着大大的耳机,一张娃娃脸,画着淡淡眼影,她看见我,高高举手挥着。我走近,她说:“走,我们去海边喝酒。”
我再一次后悔出来了,可大老爷们总爱面子,不能在这个时候认怂,只好两人打了辆车,来到海边,在附近的小摊买了一打啤酒,抱着来到海边。她酷酷地不说话,一瓶直接干完,扭头看我,我深叹上了贼船,无奈也干了一瓶。
我问:“这种事,你应该找你男友。”
她差点拿酒瓶砸我,我装作躲了躲,她又猛逛一大口,双手握酒瓶,往沙里按,说:“男友?得了吧,不就是一个想满足生理欲望的男性吗?和他出来喝酒,我没安全感,他想碰我。我恶心,我又不喜欢男生。”
“可是,谈恋爱的话,男女交往,都没有亲密接触,对于成年人来说,不是很奇怪吗?”
“何止,对于现在的小朋友来说,都奇怪了。我们小时候,牵牵手都是大逆不道了。”
“说的我们好像很老似的,好歹我们也是90后啊,”我反驳,“虽然22岁了,但也没老好么。”
她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我和她不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题,很久,她才哽咽道:“我真的难受,受不了,他总是想亲我,抱我……可是,我连和他牵手,我都恶心。我……我好想念以前,我为什么和她分手,我好想她……”
一会他一会她的,我听得迷迷糊糊,恨不得让多多给我说清楚,这个“ta”指的是现男友还是前女友。她很快又喝完了一瓶,大哭起来,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为什么要把我们当成怪胎,我也想要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不知如何安慰,虽然早在以前就经历了类似事情,但还是不懂得如何安慰这类情况。我只好陪她喝,一打不够又买了一打,再一打……
两个人喝了三打啤酒,好在海边有公厕,两个人都跑进去吐了好多次,又到深夜,她竟躺在海边睡着了,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陌生电话,我接了,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是多多男朋友,打她电话她不接,我听她室友说,她和你出去玩了,你们在哪。”
我挂断了他的电话,把他号码拉入黑名单。或许是喝得有些多,让我神志不清,才做出这么不礼貌的举动,我也不知道多多男朋友是怎么问到我号码的。
没一会儿,多多醒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扶住她,她歪着头,看我一眼,说:“你可不要对我动什么歪脑筋!”
我只是笑,没有回应,扶着她离开海边,到了人行道旁的座椅,慢慢让她坐下,她说:“明天,我就退学了。”
我身体颤了颤,苦笑道:“何苦。”
“你反应不算太大嘛……我知道,你以前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也跟我一样,为追求爱情退学了。不过……我和他不一样,我只是退学回家,跟着家里人做生意,几年大学读下来,挂了那么多科,绩点那么低,还有好几个处分,我就算读完大学也没有学位证吧……是啊,何苦读下去呢,在这里,有自己喜欢的人,但不敢见,还谈一个名存实亡的男朋友,真是作孽,我呆不下去了,我想逃……”
“你父母答应了?”
“嗯。我只是想逃……”
逃。谁不想逃呢,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切都显得那么渺茫,时而像打了鸡血般,对未来满怀信心,时而又像被泼了冷水般,对生活都失去信心。我低下头,回想这些年的荒诞岁月,可我没勇气像他们那样,想要逃时,便真的逃了。
然而我更是明白,他们并不是逃脱,而是逃亡,最终从一个牢笼逃向了一个监狱,永不停止。
“我男友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
“你怎么做的?”
“挂了。”
她看我,饶有一番兴趣,重重拍我肩膀,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说:“干得漂亮!”
我陪她大笑,站起身,说:“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退学的了,你知道我那个朋友之前和我说过什么话吗,虽然挺粗鲁,但也挺有道理。”
“什么话?”
“他说啊……这世道挺操蛋的,但有什么办法,你操翻这世道,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啧啧啧,真不像你们说话的风格,你们都那么文绉绉的。”
我也笑了,可惜酒喝完了,不然我真的挺想敬多多一杯。
3
几天之后,我便听说了多多退学的消息,我没有和她联系,本来就是萍水相逢。我挺介意交浅言深的,这是件很幼稚也很危险的事情,但我和多多运气都还不错,遇上了言深后便交深的人。
我时常想起他们。他们在多数人眼里是异类,他们渴望的爱情在如今社会还是不容易被接纳的,迫于现实,他们开始所谓正常的恋爱,然而,这是一种折磨,我见识过他们的痛苦。
我以前也不了解他们,对他们是好奇,甚至是耻笑,然而接触他们后,我才明白自己的观念是有多么可笑。我只能祝愿他们活得开心,活得更好,也希望,周边人看他们的眼神能变得正常起来,请接纳他们,他们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
关于我:我是简浅,写故事的人。北京晚报专栏作者,微博读书签约作者,知乎专栏作者,即将出版个人第一本书。我的文字时而温柔似水,时而锋利如刀,希望大家喜欢我,关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