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
今儿咱们来说一个渣男的故事,这同时也是那些教会这个渣男爱与成长的女孩的故事。在这所学校里,对大多数男生来说,恋爱是幸运而又奢侈的。但总也有些例外,有极少数的男生桃花在那几年一直不折并持续旺盛着。陶云谦就是那极少数的幸运儿之一,这哥们身高接近一米八,身材匀称偏瘦,脸型较小,五官虽说不上有哪一点突出,但合在一起都恰如其分。而且这哥们的父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家境相当厚实。云谦也因此没有了后顾之忧,来这所理工科大学念书对他来说似乎是他父母交给他的一个任务。反正他毕业以后,多半也是要回家里公司上班的。但他平时和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也住着那儿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宿舍、几个人一块儿跑到网吧里通宵打游戏、吃食堂、对生活品质似乎一点儿也不讲究……所以他在这些理工男里其实一点儿也不起眼的。可这就是命,命中要让他成为渣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室友们如今聚会时还常常记起他刚入学的那宣言:“我的大学不需要爱情。”
奕嘉是云谦在军训时认识的一个姑娘,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是他认识她的时候,而她在那时并不认识他。奕嘉在军训的时候表现得特别突出,她经常会在休息的时候给大家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这姑娘身材娇小,一米五五左右,小巧玲珑,大眼睛双眼皮,整个人就像动漫里走出来、能一把抱走的小萝莉。在那次军训的过程里,她给他留下的特别深的印象,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给所有的男生都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她那时在军训里成为所有男生晚上熄灯前必聊的话题,所有男生,包括他,心里都会有一个念想:万一她会喜欢我呢?而她认识他却是在几个月以后的学生会里了,他俩同属一个部门,并同时被部长分到一个小组里干活。其实在那个小组里,比云谦长得帅气的男生有,比云谦会说会撩姑娘的也有。或许就是因为两人的家只相隔一百八十公里这个地理优势让云谦在这么多男生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时间也恰巧是在云谦和他的室友们说那句:“我的大学不需要爱情!”的几天后,他就把这姑娘带到了他们聚餐的饭桌前。这句话仿佛是一句魔法一样,云谦每说一次,都会反奏效一次。随后,他俩的感情在奕嘉的主导下,升温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在那些所有夜色朦胧、情侣较多的学校及周边的场所都不断地出现了他们俩的身影。而此时云谦口中的“我的大学不需要爱情。”已转变为:“我的大学只需要谈一次恋爱,而这也会是我的人生中唯一的恋爱。”
过了几个月,兴奋感已经过去不少的云谦这个渣男就开始对奕嘉不满意了。云谦后来觉得自己其实一开始就对奕嘉有很多不满意之处,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那几月,他就能完完全全忽略掉。云谦最不满意的就是奕嘉和他一块儿上街或者出去玩儿的时候。云谦觉得奕嘉衣着打扮都太过于随便了。云谦在没谈恋爱以前,他特别羡慕那些身旁有衣着漂亮、打扮可人的女朋友的哥们。他觉得奕嘉长得也不差,其实在所学校里算很好看的了,按说如果她愿意穿些稍漂亮的衣服,并注意打扮一下,简直就美得不行,但为什么她就不能为他打扮一下呢?而且云谦和她在一块的时候,他对生活各项品质开始讲究起来。他觉得自己和奕嘉一块儿上街,就不能过于随便,不能让奕嘉感觉到没有面子。可奕嘉为什么不能这样为他想呢?比如有一次他俩在春天约好去玉渊潭看春季的初樱,云谦早早就把自己收拾干净在宿舍楼下等奕嘉了,奕嘉还是一贯晚了半个多钟头才从楼上下来。云谦在等待的过程中心想她不会穿着昨天上体育课穿着的那套衣服下来吧?结果果真如他所想。又比如他俩约好去世贸天阶看那块大屏幕,他在楼下想着奕嘉不会穿着那套他最讨厌的棕黑色T恤上衣、七分浅蓝色牛仔裤、黑色布拖鞋下楼吧?结果也如他所想。久而久之,云谦仿佛有一种超能力,他每一次与奕嘉上街,他都可以预知到奕嘉今天穿什么。只要他在等她的过程中,就像前两次一样,给自己提一个反问句就可以猜出来,仿佛验证了墨菲定律一样。云谦为此也跟奕嘉说过,可人奕嘉说穿裙子什么的不方便,不舒服,而且她可不能他说什么就穿什么,那她多没面子。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提到一块上街,云谦其实还有一个比较大的意见,两人在路上会碰到熟悉的学长、男同学时,奕嘉都会快速挣脱开他的手臂而跑过去向他们卖萌撒娇。云谦每次看到这番场景不免妒意横生,他私下里也和奕嘉说过这事儿,但奕嘉总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嘛。这明明只是我与别人的打招呼的一种方式,你何必不惊小怪的。”然后他俩就开始吵架了。吵了几天,他俩又和好了,云谦虽然默认她的这个行为,但他心里总还是有点不舒服。不仅是两人一块上街的时候,云谦对奕嘉与其他男生走得很近也颇有微词,但奕嘉也常会说:“我也就只有你这一个男朋友,别的男生都是普通朋友。你知道的,我一个小女生在外特别不容易。你难免有照顾我不周全的时候,这时有他们来帮我个忙多好,而且他们也不计什么回报,都是好人呐。”
除了这些以外,奕嘉剩下的要求,云谦都觉得不是什么问题。这些要求虽然很多看上去并不是很合理,它们包括有:云谦每个月都要把自己的全部生活费打到奕嘉的卡上,让她统一支配管理;奕嘉每天都要检查云谦的手机并删除掉他手机里所有异性的联系方式(有一次奕嘉甚至把云谦妈妈的手机号都给删掉了);奕嘉每天下午四点都要喝特定奶茶店的奶茶与炸烤排骨;云谦每周都需要给奕嘉准备鲜花与礼物;奕嘉各种情绪不对而带来的无理取闹,云谦都得挨着……云谦觉得在这段真挚的爱情面前,他对奕嘉的包容与宠溺都是很正常的事儿,所以外人觉得有点过分的要求,在他眼里其实都还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谦对奕嘉的最深的记忆是在第一个寒假里,他那份特别想念奕嘉的感觉,这如他夏天被蚊子叮咬后的皮肤上所染起的小包,越挠越痒,而现在这个小包却长在了他的心里,他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他还记得那天恰巧是一个他父亲不用上班的周六,这父子俩本来是打算上街置办些年货的。结果那天,父子俩在车上有了一次富有建设性的对话,云谦爸爸当即决定带着他直接驱车前往了一百八十公里外的奕嘉家里。他记得奕嘉的爸爸看到他们家的大奔时那份满意而又开心的笑容,还有接下来那顿饭上双方家长相谈甚欢的样子。那天或许唯一不高兴的就是云谦的妈妈了,毕竟这爷俩一声不吭就跑到人家里去了。
云谦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就是他与奕嘉的感情峰值点。因为过了这个峰值点,他俩的关系开始走下坡路了,但下跌的趋势还是比较平稳缓慢的。其实在云谦与奕嘉的感情过程中,云谦的朋友们总觉得他实在是太辛苦了。在他们眼中,奕嘉有点太不懂事了,但他们也不好与云谦讲,毕竟在这所学校里追一个女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他们有时在学校里看到奕嘉与其他男生贴得很近都不敢告诉云谦,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又很信任这位渣男兄弟,也仿佛知道云谦这家伙没过多久就会对这姑娘失去兴趣一样。果不其然,又过了几个月,云谦口中的话就变成了:“我反正又不会跟她结婚。”但他们俩的关系还没算完,依然又维持了大半年。但在这大半年里,云谦开始对奕嘉的要求说不了,他每个月不再把自己的生活费汇给奕嘉、他每天有空的时候才会给她买奶茶去……他俩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减少,云谦开始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在游戏上,他甚至会在打游戏的时候拒接奕嘉打来的电话,这些在以前都是不敢想的。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在等奕嘉跟他说分手。但奕嘉也就不说,俩人就这么僵着,大吵小闹都有。但云谦跟没事人一样,每天该吵吵,吵完回来就打游戏,游戏多好玩啊,比奕嘉好玩多了,至少那段时间他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不缺钱,但他曾经算过一笔账:同样是一百块钱,他投到游戏里比投到奕嘉那儿更能让他感到快乐。
这天是周天,他俩已经互不联系一周了,但云谦管不了这么多,因为今天他要去参加结课考试了。考试是在上午十点开始的,这所学校的校舍是分开的,云谦他们就得穿过校外的街道前往教学楼参加考试。在他路过那家他曾经与奕嘉经常光顾的连锁旅馆的时候,他发现奕嘉正和一男生在前台递给服务员一张类似于房卡的东西。而且他俩走出来的时候恰巧与云谦打了一个照面,奕嘉还是那套他最厌恶的棕黑色T恤上衣、七分浅蓝色牛仔裤、黑色布拖鞋。更让空气凝固的是,那个男生云谦还认识,那是他们去年在学生会里一块儿工作的同学。那哥们其实上个月才和他在家里念大学的女朋友分手,云谦清楚地记得上个月他和奕嘉去市里看蜡笔小新展览的时候,奕嘉还跟云谦说过这事儿:那哥们的女朋友想挽回,她为此还加了奕嘉的微信,希望奕嘉能帮她好好劝一劝这哥们。没想到,才过一个月,奕嘉就把自己劝到这哥们那儿去了。那哥们看到云谦时,他脸上表情立刻发生变化,反倒是奕嘉非常的镇定,马上往那男生的怀里钻,那男生愣了好一会儿,才用手臂绕住奕嘉,那手臂看上去很无力,甚至还有点微颤。回想起那一天,云谦觉得自己还好心里素质过硬,不然他那天的考试多半就得挂科了。云谦看到眼前这番景儿,他并没有采取什么过激举动,没和他们打招呼,装作没看到一般走掉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得赶紧往教室里走,不然考试一会儿就要迟到了。后来,他和奕嘉就没有再有过联系。就这样,这段感情连没有分手的仪式就没有了。说实话,云谦其实也就为此纠结了一会儿,一方面他感觉到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践踏,但另一方面他又以一种先入为主的心态觉得自己不亏、无所谓。综合下来,他觉得后者的感觉更多一些。毕竟奕嘉拿着的那张已升级为钻石会员的会员卡是由他俩消费积分起来的,而且那张会员卡的持卡人还写着陶云谦的三个字。算了,云谦决定不瞎想了,还是打游戏吧。游戏可比奕嘉好玩多了!反正“我的大学不需要爱情!”
几个月以后,接棒奕嘉的女生来了。谷瑜是云谦好几个月前在选修课上认识的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生得一张较为欧化的脸,脸庞上的小眼睛,高颧骨与她那高高的鹰钩鼻成为了她辨识度最高的特征。谷瑜平时话不多,给人的感觉是一位特别文静懂事的姑娘。在那次选修课上,云谦因为需要与她共同完成一项大作业,便相互留了联系方式。虽然在那份大作业完成以后,谷瑜的联系方式曾被奕嘉删去过,但这根本架不住缘分的轮回。又一个学期的某门校公选课上,他俩又碰到了,而且又被老师分到同一组一块儿完成大作业了。云谦这次见到谷瑜,便道歉说自己的前女友把她微信删了,不是他个人对她有意见。谷瑜听到他分手了,赶忙安慰说没关系,俩人便又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那时谷瑜是有男朋友的,俩人关系似乎挺不错的。云谦在那段时间里虽以电脑游戏为生活的主旋律,但他还是非常羡慕谷瑜的男朋友能有一个这么文静懂事的对象。但也就在那次选修课期间,谷瑜和男朋友分手了。在那天那次选修课上,云谦看到谷瑜把自己的长发剪短,便知情况不对。恰好那天晚上没有别的事情,云谦就以课程大作业的名义请谷瑜吃饭了。谷瑜也应约了,这就是他俩故事的开端。饭桌上谷瑜很爽朗地告诉云谦自己和对象分手了,那是前些天她前男友跟她提的,但是过了几天以后,这男的又回来要求复合,但她没同意。其实说实话,那时的云谦并没有要追这个姑娘的意思,毕竟他还沉浸在游戏多好玩儿的世界里。
但随着时间往后走,他发现他俩有很多相同的兴趣爱好,每天的聊天次数也慢慢增多。谷瑜平时有什么事情也总爱跟云谦说,她总说自己特别容易招奇葩男生。云谦发现谷瑜虽然把头发剪得很短,但在这所直男爆满的学校里她依然不乏追求者。云谦当时没心动其实就是因为谷瑜把头发剪得实在太短了,他没法接受自己的女朋友是短发。但她的追求者还是很多,云谦也曾经在教学楼与食堂里看到谷瑜和一个男生在一块儿。云谦心想也蛮正常的,毕竟谷瑜是一个性格好,长相也不差的姑娘。不过他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他认为谷瑜应该配得上条件更好的男生。可这一男生身材稍矮,皮肤偏黑,一副贼眉鼠眼的猥琐样子,他有点为谷瑜鸣不平,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就那样吧。过了一个多月,云谦发现谷瑜又一个人了,他觉得这是好事。后来谷瑜告诉他,其实她和那个男生只是普通朋友,后来那个男生想得太多了,他甚至做了一些比较疯狂的事儿,谷瑜和他就分开了。云谦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要说这份开心里没有云谦自己的私欲那是假的,可别忘了,他是个渣男啊。
云谦看着谷瑜又是一个人,他又可以像前些日子一样,和谷瑜继续聊他们喜欢的话题、一块儿去看个电影、继续找好吃的东西……这次期间,谷瑜的表现让云谦愈发地觉得这个姑娘性格真好,她完全不同于奕嘉的暴躁与胡闹,每次约会,她的话都不多,期间永远是云谦说得很多,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笑着听着。云谦似乎从她那小眼睛与脸部开心的表情里读出了她对自己的喜欢,那年他曾经看过社会上的什么性格色彩学的书,他觉得谷瑜就是典型的绿色性格姑娘,生性特别随和,也特别好相处。除此之外,谷瑜这姑娘还特别贴心。在那段云谦称为暧昧不清的日子里,一些小细节总是令人难忘的。比如他俩一块儿要去较远地方游玩的时候,谷瑜的包里会带好一切所需的东西;谷瑜看着云谦所穿的衬衫上扣子有所松动时,她会主动地提出帮云谦紧一紧扣子;她不知从何处搜刮出一些食物也总会给云谦分一些;俩人一块儿吃饭时,谷瑜即便是吃不了辣也要陪着云谦吃最辣的那一份,云谦看着谷瑜那被辣椒呛得满头是汗、不停打喷嚏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暖意与感动;之前从来不化妆护肤的谷瑜,在云谦的建议下,她开始敷面膜、保养皮肤;只要是云谦说的话,谷瑜在那时都会很认真地考虑……这些和奕嘉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他和奕嘉在一块儿的时候,奕嘉总是只顾自己开心,丝毫没有这种在细节上给他带来过温情。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谷瑜的头发也长回来了,云谦发现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姑娘了。他觉得谷瑜性格特别好,虽然皮肤是差了点,但总的来说,经受了奕嘉的洗礼后,他觉得性格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但他总还是犹豫着,就在这时候,谷瑜给他准备的那份生日礼物坚定了他的那份决心。那次谷瑜给他送了很多礼物,首先是一本贴图相册,上边贴满了云谦喜欢的动漫照片与谷瑜的寄语。这本相册非常的用心,谷瑜估计是找了一家打印店将自己精心挑选的图片都以照片的形式冲洗了出来,并把它们很用心地贴在了这本文艺气息的画册上;其次就是一个复古的搪瓷杯子,上边印着“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杯里装着很多糖果,合着云谦那段时间的QQ签名:“觉得苦了,就吃一颗糖。”最后还有一本特别精美的笔记本,泛滥着文艺气息。不知是不是受到市面上那些错误爱情电影、小说的影响,云谦觉得谷瑜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何况他天生优秀的条件给了他充足的自信,于是他觉得那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时候跟谷瑜表白比较好的问题。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时间点,那是在下周他所支持的那支欧洲球队踢决赛夺冠后。客观来说,从纸面上的实力上来看,云谦所支持的那支球队在那年的决赛中是被看好的那一方,身为这支球队的多年死忠球迷,历经这支球队的长期低谷,云谦对球队的夺冠充满着信心。他打算在球队夺冠后把那份开心喜悦延续。在他想象的世界里,他丝毫没有考虑过谷瑜会拒绝的事情,那时他是那么的自恋与自大。
那天凌晨的决赛似乎预示了云谦的结局,上半场他所支持的球队占有绝对有优势并攻入一球,但到了下半场风云突变,被对方连入三球,球队被爆了冷、输了球。球赛结束,天已微微亮,和众多球迷一样,云谦黯然神伤。此时,他的犹豫与纠结到达了顶峰。他到底还要不要跟谷瑜表白?最后他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打算,还是要向谷瑜表露自己的心意。他希望以谷瑜的同意来舒缓自己所支持球队输球烦闷心情,不过这也应着前些年那句鸡汤文学:“爱情只能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云谦是第二天清晨给谷瑜发去消息的,但谷瑜一直也没回复他。整一天,他都很辛苦地等待着回复。到了傍晚,谷瑜终于给他回了消息,人姑娘觉得云谦想多了,所有的细节温暖都是云谦想多了,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也对云谦没有任何感觉。并且她表示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恢复出来,也就不能再重新开始一份新的感情。看到这个消息的云谦简直傻掉了,他那曾引以为傲的自信心瞬间被完全摧毁,谷瑜的拒绝让他很难接受。但他依然还不放弃希望,他说他愿意等谷瑜走出来,并且希望谷瑜能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毕竟以前没感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感觉。谷瑜那天说自己一大早就看到云谦发来的消息了,之所以没回复消息是因为她在考虑并咨询了身边的很多朋友。她的很多朋友也都劝她与云谦试一试,毕竟云谦天生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可她不愿意,因为真的没感觉。那天云谦心情本来就很不好了,结果这消息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打击,他觉得爱情哪是锦上添花,明明是雪上加霜。那个晚上,他打开了那瓶他不久前从青岛旅行带回来的黑啤,真苦,真难喝。他本来想借着酒精能尽快入眠,可他的脑袋一沾到枕头上的时候,心跳就不自觉地加快,他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份自信心,他和谷瑜在一起的那些细节,谷瑜给他准备的那些礼物。他仿佛站在悬崖边,心在悸动着,而周边的那些巧夺天工的景色即将会是促成了他纵身一跃的帮凶。他越想心跳得越快,按说昨晚熬夜的他应该疲惫不堪,可他的那点儿剩余的精力似乎还一直在不停歇地维持着他回忆思绪与超速心跳。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到了第二天,他觉得自己还不能认输,不能放弃。他便给谷瑜打去了电话,谷瑜在电话那头说她昨天也考虑了很久,她表示她也愿意和云谦试一试。总算有了些希望,云谦似乎被注入了一剂吗啡,疼痛感好了些。紧接着的那段时间,他发现相较于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短了,而且云谦发现谷瑜曾经的那种所谓文静的性格闪光点逐步变成了沉默的冷暴力,谷瑜不说话不代表她同意,而是她不同意但她不愿意说。在那段日子里,云谦也总算在俩人坐在晚上校园里长凳上沉默无语的时候,明白了什么叫做月光很勉强地洒在两人身上。而且谷瑜那时正在做大学生科技创新,她们小组需要长期在实验室里赶课题,这就使她每天与实验室里的学长在一起的时间要大大多于她和云谦在一块儿的时间。而且他们还不是只做科创,还经常出去玩、一块聚餐什么的。这又让云谦心生妒意,虽然他也知道他们又不是俩人单独去的,不过话又说回头,这也压缩着他和她在一块儿的时间,他们因此也就只能每周吃一顿饭。云谦很不满意,但谷瑜却说:“我以前和我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天天见的。”这句话仿佛是又给云谦打了一剂吗啡,在云谦药瘾即将犯的时候恰如其分地到来。可这剂吗啡又好像是国产的一样,没几天就失效了,他换了一种说法向谷瑜表达自己的不满,开始以一种嘲讽自己可怜的心态来与谷瑜聊天,他觉得这样很好,毕竟既抒发了自己的郁闷,而且又能提醒了谷瑜对自己的冷落。但谷瑜可不这么想,她想:你知道可以,但你别说出来,我可受不了。所以俩人要彻底玩完了。最后他俩分开是在一个午后的树荫底下进行的,谷瑜继续和以前一样说自己实在没感觉,云谦也还是像以前一样挽回。但很多东西实在强求不来,只能作罢,最后俩人还有一点是存在分歧的,云谦认为分开以后不能做朋友,但谷瑜却说能做朋友,她不想让云谦把她的联系方式删掉,但云谦还是删了,谷瑜的各种联系方式他都全删掉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起起伏伏,云谦又回到了脑袋一沾枕头又心跳加速的日子。这个渣男决定自己不能就这样了,他决不罢休,他认为他必须要让谷瑜付出点代价。于是他拿出了谷瑜送给他的笔记本,把他俩的事儿写满了这整个笔记本。然后他找到了谷瑜的闺蜜,要说这个闺蜜也真是傻,云谦只请了她吃了一顿饭就同意当云谦的信使了。云谦想着自己在这段时间过得如此憔悴,生活各种不顺,他一定要让这个心大的姑娘付出点什么,于是他就采取了这种极端的方式想给谷瑜的人生留下点什么,最好还给她上一把道德枷锁。可是他没想到,谷瑜心大,根本不在乎什么锁不锁的。而他也变成了那些奇葩男生中的一个了。
按说枷锁都给人上了,云谦的心病也应该快好了,可结果还是老样子,他依旧睡不着。只有失眠的人才能知道睡眠的重要性,那些日子睡眠不足一直困扰着云谦。这种病症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在一次巧合中,他痊愈了。要说那天,他只是恰好到一个朋友的宿舍那儿去取东西。巧的是,那位朋友与曾经和谷瑜在一块儿、个头稍矮的男生住在同一间宿舍。云谦不经意看到那男生桌上的东西,竟似曾相识,他不由地笑了。这些不都是他前段时间扔掉的东西吗?相册、杯子、本子。他似乎顿悟了,原来谷瑜家是开淘宝店做批发的,一切都是统一的操作流程规范。当天晚上,云谦睡得很早也很好。那天起,身心恢复的他又找到了游戏的乐趣,游戏多好玩,大学也不需要爱情,要什么爱情,它一点儿都比不上游戏好玩儿。
可没想到他没打几天游戏,接棒的姑娘又来了。秦霈是法律系的一位姑娘,云谦是在朋友生日派对上认识的她。这姑娘那天一身黑底白碎花连衣裙,整个晚上,她都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喝着饮料。云谦来之前也来没有那份心,但这就是缘分,他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这位姑娘。她秀发垂肩,脸型很小,身型很瘦,五官虽无亮点,但脸上的那一双酒窝很快就牵动着云谦的心。云谦本来也就想看看就好,在KTV昏暗的灯光下,满足自己眼睛对美的贪欲即可。可几杯酒下去,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便跑到人姑娘那儿,跟人搭讪了起来。姑娘人很好,仿佛知道了他喝多了一样,总是在嘈杂的音乐环境下微笑着附和云谦的话。这一笑,她脸上的酒窝可真要了云谦的命了。云谦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和这姑娘聊了多久,只听说姑娘的闺蜜在那晚上一直问生日派对的主角:“这哥们到底靠不靠谱?”
那时候已经快到大三暑假了,云谦满脑子里都是自己要考研或者出国继续念书的事儿了。按说爱情这东西,他觉得可能时间已不太允许他和秦霈再发生点什么了。而大学里的恋爱云谦也都体验过两次了,其实他也没有太迫切的遗憾与需求了。可秦霈的那一双酒窝时常会出现在他那几天精神放松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再见到秦霈那姑娘,但他理智上又告诉自己,现在得为升学做准备了。要不说云谦这个人是个渣男呢?没过几天,他就问上次过生日的朋友要秦霈的联系方式了。朋友告诉他,秦霈是他高中同学现在的室友,那天正好一块儿来玩,他可以帮云谦问问。要说人姑娘拒绝不给联系方式也就算了,故事也就到这儿了,完美的一次邂逅,那一刻很美就好了。但他朋友还真帮云谦拿到了秦霈的联系方式,他还告诉云谦,秦霈单身,是一个宅女。云谦看着秦霈的电话号码,纠结了好久。比起理智上时间不合适这个借口,他其实更害怕姑娘的拒绝,在经历了与谷瑜那段误会以后,他的自信心已完全遭受到了摧毁,他对感情这事儿早已畏首畏尾了。可他又觉得即便不与秦霈确立恋爱关系,俩人平时只是一块儿吃吃饭、看看电影,只要他能够看到她,他的生活就能很美好了。渣男或许都是这样逃避自己责任的。在纠结期间,云谦还是鬼使神差地给秦霈发了消息,他跟她说,自己那天晚上喝多了失态了,他为了向她赔不是,想请她周末看电影和吃饭。如果秦霈当时拒绝了,云谦或许反而得到解脱。秦霈回了消息推说不用了,那天晚上她知道云谦喝多了,也没往心里去。这回复让云谦更纠结了,思考再三,他继续坚持一定要请秦霈看电影和吃饭。秦霈推了几次以后,便答应了。
约好的时间是个周六,他俩按约定来到了电影院。这天,秦霈扎了一个马尾,一身的深蓝色牛仔连衣裙,衣服很素雅,左胸口上的那朵清新的白花显得格外漂亮。“我把头发扎起来是不是显得有点凶啊?好多人都那么说。”秦霈先开了口,那张小脸上又露出两只迷人的酒窝。云谦赶忙打招呼说没有,反而觉得很可爱。
“咱们还是不要看张艺谋的《归来》吧?我的泪点比较低,听说这电影也是张艺谋的归来之作,他前些年可是拍了好几部烂片。我看网上评论都说这电影很感人的,我怕我看了就控制不住泪腺了。”秦霈看着电影院安排的场次对云谦说道,前些年网络购票还没有普及,人们在电影院里纠结看哪部电影的乐趣还存在着。“没关系,我有带纸巾。”云谦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点直男感而不会体贴人了,便再补了一句:“你哭的样子肯定很好看,今天我主要是来看你。”“你怎么这么讨厌啊!”秦霈笑着说,脸上的酒窝更明显了。
多年以后,云谦还是会觉得《归来》这部电影好,虽然客观来说,后半部分找记忆的情节是有点过于俗套的。可对云谦来说,这部电影只是一份载体,而载体上所担着的东西远比载体本身更为重要。云谦清楚地记得电影里陆焉识从农场逃回家里只为了见妻子一面,他在火车站的角落里一身穷困潦倒、拾荒者的落魄样子。但在即将于妻子会面的时,陆焉识用火车站地面低洼处积下的雨水打湿自己的毛巾,并用来擦脸的那个细节。
“哇,看来人都是为悦己者容的嘛。”秦霈小声地感叹一句。
“是吗?”云谦这时想到了奕嘉。
“怎么不是啦?我平时都很少穿裙子的,而且我宿舍衣柜里也就只有这两条裙子!”秦霈应了一句,此时他俩的对话被电影里的情节打断。电影节奏突然变快,陆焉识的女儿带着人前来火车站打算把他抓走。云谦看着秦霈的脸颊上的泪珠随电影情节的发展而缓慢滑下,而泪珠滚落至她脸庞两侧的酒窝时稍有些停顿。在电影屏幕的光线映衬下,她的脸庞散发着独有的魅力。云谦赶紧掏出了纸巾,打开后递了过去。他本来想自己上手帮她擦的,但他又觉得这毕竟俩人第一次约会,不能太冒进。“谢谢。这回你总算满意了吧?”秦霈接过纸巾,擦着眼泪。“我当然满意啦,你哭的样子真好看。今天我可是来看你的,而不是来看电影的。”“你真的好烦啊!”秦霈擦着眼泪,嘴角上扬着。在这场电影里,云谦记得非常清楚,秦霈总共哭了四次。他俩也有过几次简短的小声对话,云谦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文科生与理科生对待一件事的不同思考方式,而这种互补的感觉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愉悦是他从未有过的。
电影散场后正值晚饭点,俩人便一块儿吃了晚饭。电影虽然散场了,但他俩还沉浸在电影情节里,一直就着电影所处的背景大环境聊着天。云谦刚开始还仗着自己看过半本冯骥才先生的《一百个人的十年》说着自己一知半解的那十年故事,可是越往后聊他越发现自己在秦霈面前越发的显得浅薄无知,说到底,云谦在那几年读的书实在是太少了,他的时间大多都拿去打游戏了。他俩的晚饭是在一家竹荪火锅店吃的。那会儿,秦霈稍微整理了一下裙子便坐到了他的对面,她解下了马尾,将黑色的发箍套在自己的左手腕上,那秀发在空中飘散了可忽略不计的时间后,便垂在秦霈的肩上。整个过程不超过几秒,但这画面足以美得让云谦不知所措而铭记一辈子了。趁着上菜的时间,俩人从电影聊到了生活,从《归来》聊到了为他俩认识提供缘分的那两个朋友。
“唉,她怕是他心头上的朱砂痣咯!这俩人也真有趣,我记得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还朝她大喊大叫着。怕是因爱生恨了。”秦霈的左手在理着自己的头发。
“朱砂痣?”云谦似乎还没从秦霈刚才那撩人的动作里恢复过来。
“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呀?你没看过那篇小说吗?小说里边的这句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致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这很有名的啊。”秦霈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云谦只能实话实话,自己是工科生看得少,不过以后自己会抽空补上来的。那天晚上,俩人还聊了很多未来的打算与理想。云谦说自己想去国外读硕士,而秦霈说她自己没有读硕士的打算,但是在这个暑假她要为秋学期的司法考试做准备,考完司法考试她就要回家实习到毕业答辩前再返回学校了……一顿饭吃下来,云谦只感叹为何自己要遇见前边的那两个姑娘,如今不进不退的境地,很是尴尬,但他又很想和秦霈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做,就在一块儿就好。饭吃完了,云谦送秦霈回宿舍,路经一个公园,秦霈说自己来这儿快三年了还没进去看过,方向感很好的云谦说穿过这个公园也可以回到宿舍的。在云谦的带领下,俩人穿过了这个灯光较为昏暗的公园。或许是因为光线太过昏暗了,俩人迷路了,不得不返回原出口,走 街道回去。
“我现在是不是要发脾气责难你带我走错路!”云谦正准备道歉,他却没想到秦霈突然调皮着说了这么一句,云谦听到这句话,心里甭提多开心了。又过了十分钟,俩人总算到了秦霈的宿舍楼下,在秦霈说了好多句:“那我就上楼了?”后,俩人才分开。因为俩人住的宿舍区不在一起,秦霈在上楼前还和云谦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这六个字对云谦来说简直是暴击般的存在,他之前送过这么多个女生回宿舍,竟没有听到过这一句话。在离开宿舍区时,他很莫名地抬头看了看奕嘉的宿舍与谷瑜的宿舍,他那时的感觉到现在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秦霈很宅,但在那前两个月,她还是很好约的。他俩一块儿逛街、吃好吃的、上自习……秦霈其实是一个喜欢有点大男子主义男生的姑娘,她是希望她的男朋友能拿主意并独断一些。但历经前两位女孩的爱与成长教育后,云谦早已不是那样的男生。渐渐的,秦霈不好约出来了。云谦还记得他俩最后在一起的时光里,秦霈总是抢着买单。云谦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感动。虽然他自己根本不在乎那点钱儿,但人姑娘可能是不想再在心里欠着他东西了。暑假才来临没多久,俩人就不再联系了。云谦虽觉得很可惜,但他又觉得还好,毕竟自己就要忙着准备各种材料出国读硕士了,而秦霈也需要刻苦复习冲刺司考了。这样的结果对俩人都好。在这段感情里,虽然连人手也没碰到,但他却还是充满着怀念。秦霈对于他来说,或许真的变成朱砂痣或者窗前明月光了。
秦霈过后,还有很多接棒的姑娘,云谦让我不要再写下去了,他估计是想让渣男的故事停在一段美好而又遗憾中就结束了。那我也就写到这儿吧?后来,奕嘉保送上了研究生。我虽然不认识谷瑜,但我在研究生院办主页的硕士录取名单里看到了她的名字。而据云谦的坦白,秦霈连续几年都没有通过司考,早已回家工作去了。写了这么长,我都忘了交待,云谦是我本科时期的一位好兄弟,但我得和他撇清关系,我可不是渣男。其实在那几年,我连当渣男的机会都没有。云谦在本科毕业后,去了他喜欢的德国继续念硕士,而我因为考研成绩差了分数线十分,只能以担任实验室助兼职助管的代价来读四年制的研究生了。
本科毕业后又过了一年多,云谦回家转机北京时,特意过来看了看我。他说想回学校看一看,也顺带回食堂吃一顿饭。
“奕嘉这几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男朋友呢?你要不要找她叙叙旧?”以我对云谦的了解,因为他从不介意别人跟他聊感情上事儿。于是我俩才在食堂坐下没多久,我便跟他聊起了他的感情问题。
“不要。不过我倒是感兴趣我的那张会员卡现在升级到什么级别了?有没有到最高级的黑钻?”云谦说完就一直在笑,“真的,我真的很好奇的,要不我问问她?”
“唉,兄弟,你这关注点可就不对了啊!分手以后你要祝福前任,可不能总想歪。那谷瑜呢?你还见不见?”
“要说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你真他妈地会挑位置。”
“啊?”我满脸疑问,云谦这时左手拿起一根筷子,往他的右侧略微偏转。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把脸朝左转。一位小眼睛、高颧骨、鹰钩鼻且体态有些发胖的女生坐在了我们的隔壁桌,而她的对面是一位从发型就知道是历经科研劫难的男生。
“咱说点别的好不好?你一天到晚说这种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对了,咱们学校前几年一直嚷嚷着要买的那块地来拓宽校区的事怎么样了?”云谦把筷子换手拿,也顺带转换了话题。
“现在合同的事还是搞不清楚啊!听说是咱学校签合同的时候被人钻空子了,那时没有咨询好律师,你也知道咱学校又没有法律系。现在别人就这么拖着,地也越来越贵了,真是头大啊!”已身为助管的我对学校内部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