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小米粥
飘香的小米粥（网图）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乔倩蜜汁似的心情瞬间在心底弥漫开来。是的，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跟妆师盯着坐在镜子前的乔倩，反复欣赏自己的杰作，她要确保原本青春靓丽的新娘，更完美无疵的出现在新郎面前。
拍门声，嬉闹声，门缝塞进红包声，像别人的婚礼一样，一切都在幸福进行中。闺房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新郎进门的一瞬间，嬉闹声咋然而止，五秒钟后，屋里像滚油锅里撒盐巴一样炸了锅。
新郎竟是乔倩的姐夫陈鹏。乔倩羞愤交加，在一片暧昧的眼神中和“哧哧”的讥笑声中，她一把拨开众人，逃出了家门……
1
都说乔倩的命硬，六岁那年父母死于一场意外，她是跟着大她十岁的姐姐乔莹长大的。姐姐高中没读就进了工厂。
日子虽然艰辛，却因了姐姐的关爱，乔倩度过了快乐的小学时段。小学毕业那年，一场车祸又夺去了她唯一的亲人，姐姐离开了她。那年，姐莹刚成家不久。
姐夫陈鹏是一家企业的员工，工作普通，长相也普通。当班花的乔莹嫁给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初中三年是同学，进了厂与陈鹏又成了工友 。
陈鹏会做饭，菜市上单调的几种蔬菜他总能变着花样的做出来。尤其他熬的小米粥，谷香浓郁清淡适口，隔着厚厚的房门都能把肚里的馋虫勾引的“咕噜咕噜”直叫。姊妹俩都能满满的喝上一大碗。
小米粥不但养胃，还有和中益肾，补气益血的功效。陈鹏熬制小米粥有诀窍：一，小米粥不是用普通的铝锅或者不锈钢锅熬制的，是用砂锅熬制的。陈鹏用的砂锅，别看黑不出溜的又糙又沉，可他喜欢的像宝贝似的。他说那口锅是他父亲留下的传家宝。
二，小米淘干净以后，先不急着下锅。要浸泡三十分钟，水烧开了再下锅。然后配上胡萝卜、山药，先煮沸，再用文火熬。汤粘稠后关火，焖五分钟，然后再盛碗上桌。
胡萝卜清肝明目，山药滋阴补肾助消化，联合小米一起熬制，那种软绵绵、入口既滑的感觉让人回味无穷。
姐姐的去世让乔倩像天塌了一般，陈鹏顶起了这片天。菜依然变着花样做，小米粥依然还是那个味道，只是少了与姐姐在一起的欢欣。这种现状一直维持到乔倩高二时期的一个寒夜。
乔倩晚自习放学，像往常一样坐上陈鹏的电瓶车回家。校门口路段拥堵，几片闲言碎语进了她的耳朵。
“姐夫？”
“姐夫！”
“哦，以为是她哥呢。”
“怎么没见过她姐姐来接她？”
“她姐姐五年前就不在了。”
“都五年了，他没有再找？”
“没听说。”
“这个姐夫挺称职的。”
“嘻嘻！有意思……”
“想啥呢？真猥琐……”
“你以为呢……”
车座上的陈鹏犹如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烤的乔倩的面孔火辣辣的热。她低着头，身体最大限度的后倾，手不由自主的离开了陈鹏的腰。
电动车不安地左右扭动了一下。
“乔倩，坐稳了。”
“嗯！”
乔倩反手抓紧了后座靠背，这一刻，她突然间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
是啊，她与陈鹏算什么关系呢？亲人？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姐夫？已是过去式。姐姐都不在了，哪来的姐夫啊！
电动车一进门，乔倩跳下了车：“陈鹏哥，以后不用接送我了。”
五年了，乔倩第一次把姐夫的称呼改成陈鹏哥。她自己叫着别扭，陈鹏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啦乔倩？”
“没什么，家离学校又不远，走着就行了。”
乔倩的语气很生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陈鹏不好再说什么：“行，找个顺路的同学搭个伴，路上别逗留。”
“嗯，知道！”
2
姐姐大她十岁，陈鹏与姐姐同岁。自从乔莹嫁给了他，每天上学的接送任务，自然就落到陈鹏的头上，陈鹏是乐此不彼。他们准备乔倩上了初中以后再要孩子的，同时照顾两个孩子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人为什么要长大啊！
乔倩突然感觉自己像一颗随波逐流的浮萍，没有可以停靠的站。
像小时候那样，不必在意世俗的眼光，不必介意他人的流言蜚语，想玩就玩，想笑就笑的日子多好啊！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再有！
陈鹏倒也守信用，从第二天起，再没有出现在接送孩子的家长行列。
乔倩耳根清净了不到十天，状况又再一次改变。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她发觉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时地在暗处出现。乔倩发现了，那些人也发现了。乔倩又听到了不堪入耳的话语。
“知道吗，乔倩家就乔倩和她姐夫两人住。”
“那怎么了？”
“姐夫小姨子，住在同一屋檐下，方便吗？”
“你这人真龌龊。”
“你才龌龊，你想啊，这么些年不找对象是不是有想法？”
“不清楚，你的想象力太丰富。”
……
乔倩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一旦不八卦了就失去了生存下来的意义。
在流言蜚语面前，乔倩如同洞里一只躺在妈妈怀里刚出生的田鼠，正惬意地吸允着甘甜乳汁的时候，忽然之间洞顶被掀开了，她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惊慌失措，无处躲藏。
她气急败坏地一路小跑回了家，陈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就迎来了一场暴风骤雨：“陈鹏，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别去接我了。我都十七了，家长……同学们会笑话我的。”
陈鹏俩字一出口，乔倩自己都下了一跳。从姐夫的称呼变成陈鹏哥，再到现在的陈鹏，她把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变成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把家长的诽议说成同学的嘲笑，乔倩怕一旦说了实话以后两人见面该是多么的尴尬。
“我想住校，快高考了，来回接送太耽误时间，我想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乔倩没有洗漱，“咣”的一下门一摔，一头扎进了卧室。
那些流言蜚语太可怕了，像一颗颗随时引爆的炸弹，时时刻刻警示着她，与陈鹏不能有过多的交集，否则，她会被炸的体无完肤。
陈鹏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3
陈鹏迎娶她的梦让乔倩的脸直发烫。太没羞没臊了，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呢？陈鹏是她的姐夫啊！第二天一早，乔倩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成了一名在校住宿生。
乔倩平时极少回家。实在逼不得已需要拿些换洗衣物，也是趁着陈鹏上班的时间回去。但事态的发展偏偏与她的愿望相反。越是不想再见的人越是再见。
周四下午体育课的时候乔倩回了趟家，发现门没锁，以为家里招了贼。她蹑手蹑脚贴近门缝的时候听见屋里有说话声。
“那姑娘知根知底的，又没孩子牵连，条件不能再好了，你怎么老是不见呐？这都第三个了。是不是心里有目标了？”是热心肠的邻居李姐。
“李姐，是乔倩……”
乔倩一愣，陈鹏竟提到了她。
乔倩又贴近了门缝。
“乔倩还小，还要读四年大学，时间太长了。”李姐的声音。
“不着急，我可以等。”
……
乔倩听不下去了，她又羞又恼。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中二年级，七年之间，原以为陈鹏犹如狂风中一把稳定而沉着的油布伞，一路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爱的天空，没想到陈鹏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怪不得姐姐走了五年了他都一直单着，原来竟是打着她的小九九。
陈鹏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来个180º转变。乔倩宁愿寒暑假里打短工，在同学家凑合，也不愿回到有陈鹏所在的家。
自然，乔倩从住校的那天起，一直到高中毕业，她再没有闻到那勾人味蕾的小米粥香。
乔倩暂时不担心生活费的问题，陈鹏都是每月按时打到她的卡上。乔倩把一笔笔的账单在记事本上做了详细的记录。她打算以后有了工作再如数归还给陈鹏。
乔倩每时每刻都在勤学上进，努力拼搏。她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的道理。她要走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在用尽全力积攒能量，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十年寒窗，静待一朝，六月七号终于到了。青春，就是为了在六月七号这天的才思泉涌；激情，就是要在六月七号那天燃烧。千千万万的考生背后，是千千万万家庭的一搏。
看着考场外成倍数前来加油鼓劲的家长，一股酸楚涌上了乔倩的心头。她就像一首歌里描述的那样——没有花香没有树高，她只是这世上一颗无人疼爱的小草。
如果那天没有偷听他们的对话，如果没有流言蜚语，乔倩是多么希望陈鹏像大哥一样，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像别的考生家长那样为自己摇旗呐喊、加油打气啊！
乔倩摇头苦笑，一切，该有了结了，就在大考之后。乔倩按了关机键，把手机交给管理员，信心满满地向考场走去。
八号下午，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乔倩刚出考场取了手机，就接到市医院打来的电话，陈鹏出了车祸，让她立即赶过去见最后一面。
4
这个电话让乔倩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立马像泰山压顶一样沉重起来 。她发觉，陈鹏在她心里的位置太重要了，如果不是那天下午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她是把陈鹏当亲哥看的。
在医院门口乔倩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李姐。李姐说好久没见到乔倩了，乔倩说为了备战高考节约时间，做了住宿生。李姐说她也是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来看陈鹏的。
李姐眼泪汪汪的说：“我经常提醒他，开三轮一定注意安全，别开太快，没想到……唉！”
乔倩一头雾水：“开什么三轮？”
“你不知道呀？”李姐惊讶地问乔倩：“陈鹏厂子里效益不好，一年前他就下岗了，一直跑三轮呢。”
“学习太紧张，没怎么回家。”乔倩讪讪地说。
自己的生活费原来是陈鹏跑三轮挣的，乔倩的心里一阵酸楚 。
“现在像陈鹏这样重感情的人，真是少见啊！你姐走了五六年了，我看他一直单着也不是个事呀，给他介绍几个对象他都不愿意见。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啊。”
乔倩脸色大变，正要发火，李姐没注意乔倩的变化，自顾自地接着说：“他说乔莹临走的时候他向她保证，一定等你大学毕了业，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了，他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因为乔莹不在了，这世上他就是你唯一的亲人。陈鹏是孤儿，他能体会到亲情的珍贵……”
乔倩不知道怎么进的医院。医生告诉她陈鹏昨天早上去考场的时候出的车祸，送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昏迷，手机也摔坏了，联系不到家人。陈鹏肋骨骨折刺透肺部引起血气胸，造成肺部感染，医院已无力回天。能支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刚刚陈鹏意识突然清醒，并报出了她们的电话，医院才赶紧通知你们过来。陈鹏的突然清醒并不是病情转危为安，而是回光返照，是病人向亲人诀别的信号，医生让她们快去重症监护室。
“乔倩，李姐，你们来了。”
一个面色黝黑、头发花白浑身插满管子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若不是那亲切而熟悉的声音，打死乔倩她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沧桑的男人，就是以前走路都虎虎生风的陈鹏哥。
他还不到四十岁啊！一年未见，乔倩不知道陈鹏经历了什么。乔倩鼻子一酸，泪水“嘟噜”一下滚落面颊。
“傻丫头，考完试一身轻松，应该高兴才对啊，哭啥呀！”陈鹏笑眯眯地说：“乔倩，一定要考上大学，这可是你姐姐心里的梦想啊，你一定要替她实现！”
“哥，等你好了，跟我走吧，我可以申请勤工俭学，我能照顾你。”乔倩哽咽着说。
陈鹏摇摇头：“乔倩，哥哪儿也不去！你姐姐的魂在这儿，我要给她熬小米粥呢……”
“哥，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陈鹏没有回答乔倩，眼睛定格家的方向，清澈而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