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你的初恋，我的暗恋》 第十二章 偷东西的老人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怕我阿公与他弟弟只有两兄弟，但两人性格、为人处世却是大相径庭。
阿公木讷少语，但是家里缺从来都不缺各位大叔大伯的往来：早上，过来喝杯小茶，吹吹牛；午饭前，过来抽支烟，唠叨唠叨家中细碎；傍晚了，过来坐一坐，或许，什么话都不说，就坐着看看阿嫲放养的鸡，看看蓝天，晚霞，或许，在日落前回忆过往。
叔公家是几乎不会有人上门拜访，或者有人过去闲聊的。这让我想起刘禹锡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哪怕阿公住在老房子里，叔公住在一大栋房子里。
阿公在家院子里安放了一张长木椅，放在不怕风吹雨淋的屋檐内，夏天可以坐着喝茶聊天，傍晚的风混着农家妇人在菜地里新翻泥土的气息，一阵阵飘过来，使得茶味更加清香可口。大家就更喜欢下午过来，跟阿公喝一杯茶了，在闷热的夏季来一场热闹的茶会。
一个夏天没过完，我回到家，发现阿公的长椅不见了，我问：“阿公，你该不会把长椅劈了，当柴烧了吧？”
阿公：“有一天5点多醒来，发现不见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我没睡醒，看花眼了。回去又睡了一觉，起来真的发现不见了。”
我心中留下了同情且心疼阿公的汗水，“额，那就算了吧！可能是被需要的人搬走了。毕竟那张长椅看着不错，放在房子里用还是可以的，那就换一张长椅吧。”
阿公：“家里还有一张比较破的长椅，那就将就用着吧！”
我：“嗯嗯，破，不怕被人搬走。”我沉思了下：“阿公，这么重的长椅，你说，谁拖得走啊?而且，又不能惊动睡觉的你们和四周的邻居，还要花那么大的力气，让我拖着走，我还不如买个小椅子坐着得了。”
“你这小笨蛋，人家要偷走，自然是因为需要或者喜欢，不然，干嘛花那么大的力气？我怎么知道人家怎么偷走呢？不过，也得两三个人才能搬走吧！”阿公沉思了一下。
我竟无话可说，因为需要或者喜欢，偷走别人的东西，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啊！
我家后院有一大理石石缸，是过去留下来的，老豆见没啥用处，便安放在后院菜园子里，平时用来装洗菜水，到了下午，又可以用洗菜水浇菜，实现循坏利用。
一天我回家后去逛菜园子，定眼一看，发现我们家的菜园子里放石缸的位置只留下一堆凹陷的泥土，我相信了阿公的说法，于是又绕着菜园子走了一圈，回来一看，天啊！石缸真的不见了。
“阿嫲，阿嫲，石缸被人偷了，不见了。”我大叫起来。
阿嫲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石缸留下得坑，“没被偷多久，我昨个都有看到。”
“哎，这都什么人啊！石缸都搬走！”我叹息道。
“你以为这石缸不值钱啊？！能卖好几百呢!现在很多新闻不是有很多旅游景点吗？很多农具人家也不用，往那一放，就哗啦啦地需要收门票呢!要这样，我们家还不到处得收门票啦!”阿嫲诚实道。
“也对。可惜，我们家不是景区，嘻嘻。”我安慰她。
没多久，便过年了，每逢过年，我们总是把祖祠打扫干净，在祖祠里祭祀祖先，捧上一整只鸡，鸡头插上松柏，意味：百子千孙，代代兴。左边放一条鱼，右边放一块猪肉，意为：年年有余，六畜兴旺。再端上饼干糖果，各类坚果等供奉，焚香放炮，恭敬叩拜，以求祖先保佑来年身康体健，阖家幸福，财源广进。
每年总有很多人衣锦还乡，过来祭拜，因我们家与隔壁家离祖祠最近，所以每次放炮后，满地的纸屑与炮灰，便由我们两家共同打扫干净。他们留下得鞭炮盒子也是我们两家拿去卖，用于废品回收。像往年一样，鞭炮盒子收拾好，放在屋檐下，结果，过完年，盒子都不翼而飞了。我老妈子生气的说：“哪个混球，竟然连纸盒子都不放过，大过年的，真是太可恶了。”
后来，隔壁家的大姑跟我阿嫲说起：她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大路，一天夜里起来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于是撩开窗帘，看到我叔公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把长椅搬走了。但是毕竟我们两家是亲戚，所以，她没有声张。因为第一次没说，以至于后来石缸的事，她也没说，到后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辛苦打扫得来的纸盒被偷了，才私下跟我阿嫲说了这事。
我阿嫲说：此事莫声张。
我问：“为什么？”
她说：“人活一辈子，这些都不算什么事，而且，别人说不说与我无关，重要的是流言不要从我们嘴里说出去。一个人到老了，不管有没有钱，还要靠偷着度日，才是真的可怜。”
“可是，他家也不见得穷啊!”
“他们家的事，你不要理会。”
“好。”
后来，叔公病了，听说是胃癌。我阿嫲让儿女们都去看望他。我问：“阿嫲，以前，你们生病住院，他们没句好话，他们子女都没来看望你们一下，你为什么让他们去看望他?”
“他毕竟是你阿公的兄弟，或许，很多事，做的不对，但人之将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都不重要了。”
大姑，姑姑，叔叔们给他送上慰问费。他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看见后辈们笑了，还是看见红票子笑了，高兴地嘴都笑咧开来，露出被香烟熏成灰黑色的牙齿，灰白的脸上，两眼凹陷。日薄西山的样子，显得单薄可怜。
叔婆对着姑姑叹息道：“怎么你阿爸阿妈没过来？你妈这么不过来?我们也没做什么事得罪她了啊！”
姑姑说：“不管她有没有过来，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们几兄妹过来了。”
阿嫲听到姑姑的转达，沉思了一会，说：“虽然，我并不记恨他们，但并不代表我原谅他们做的所有事情，特别是他在你阿爸去医院说过的话‘怕他是去了，回不来了’，我并不认为可以原谅。”
我明白阿嫲的心思，很多时候，我们可以不再记恨一个人，或许不是因为已经原谅了，而是我们学会了安慰自己，不再被别人折磨。
一个将死的老人，希望天堂能够让他的心灵得到净化，形象变得高大，有他需要且喜欢的一切，不需要偷，都能享受到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