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
我们家的狗叫哈里,名字听起来很酷,是我给起的。未惧爸爸的强威和姐姐的不情愿,哈里的称号最终将“小黑”、“狗剩”等粗俗的称谓扼杀在摇篮之中,响彻在儿时众多未见过如此洋气世面的小伙伴耳边和嘴巴。
2002年来到我们家时,它就像一块刚出炉的烤面包,浑身裹满了棕黑色的胎毛,眼睛萌成一条线,见谁靠近就耍赖蹭着别人的裤脚,像是在寻找妈妈的庇护,那时它还未足月。
基于此因,一开始,我不是很喜欢它。
纵使给它起了这么洋气的名字也不是建立在喜欢它的基础上的。
我应该天生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不敢靠近一切有生命体征的家养牲畜或者宠物,每次和他们对视时,总觉得他们身上装满了真枪实弹和毒剑长矛会向我发出挑战。
对于哈里也是同样的态度。
每次中午放学时我都会躲在姐姐身后,看着哈里旁若无人的吃着盘中为它量身制作的美味佳肴。吃饱喝足后姐姐总会戳着它的肚皮,挠痒痒。哈里就会识趣的来个侧卧挺身,翻来覆去的和姐姐逗趣,身后的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与哈里的靠近是何时开始的早已经忘记了,但是要说原因的话,那是不用回忆也晓得的:因为哈里是一只漂亮俊俏的大狼狗。
所以,我开始喜欢看它奔跑起来两只耳朵忽闪忽闪;开始喜欢偷偷的将火腿肠或者大骨头藏起来留给它;开始喜欢训练它接住扔出去的食物;开始不住地喊着“哈里”“哈里”,让它熟悉自己的名字;开始喜欢给它捉虱子;开始喜欢给它洗澡;开始喜欢拉着它到大河里欣赏它蹩脚的狗刨;开始期待放学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它循着渐渐加强的脚步声来摇着尾巴迎接。
不知不觉,它起身扶着两个前爪的个头已经快要追上我的腰线了,哈里长的很快,它“亭亭玉立”了。
哈里带给我们的快乐远远超出了预期。
与此同时,获得全家人喜欢的哈里也开始成为同族狗狗们的爱宠。
2005年时,应该是到了交配的时期,哈里身边总是会出现一群不知道主人家是谁的狗狗们,它们有秩序的跟随着哈里从这片领域去到另一片领域。哈里从骨子里就带着霸主的气质,它矫健、健硕、威猛、美丽。
生下它的九个崽崽时,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已经成为初中生的我,回到家里听爸爸给我讲哈里由一个女孩变成妈妈的全部。我着急的去靠近,想给它赞美,却被爸爸拉住了:“它要保护它的孩子,可能会对你带着敌意。”
隔着厚厚的木头我看了一眼初为母亲的哈里,它的眼神中现出了温柔和疲惫,多年后我也未曾明白为什么那眼神中没有喜悦。
与之交配的狗,我们最终都没有找到,但是清晰地知道不是和哈里一个品种的。小狗崽毛发是暗黄色的,微卷,没有哈里的毛发柔顺,眼神里也没有高冷的光。家里人对于它们的到来并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太多的欢喜。
大概是那个冬天过于寒冷,又大概命中注定缘浅命薄,小狗崽相继离开了哈里。一年后哈里的状态恢复了,眼睛里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我想任何一个生灵应该都是有回忆的,哈里是否会在深夜或是独身一人时怀念它的孩子呢?
应该不会吧?如果不会怀念也挺好,毕竟如人一般有着太好的记忆力,总是会过不好此生的啊。
但那之后哈里的眼神里总会带着些伤感。
不得不承认,哈里已经变成一只成熟而又稳健的狗妈妈了。
狗崽的离开让我对生命之脆弱有了第一次认知。
2009年,是哈里在我们家呆的第七个年头。已经中年的哈里嘴巴周围已经出现了斑白的胡须,我知道那是衰老的表征。
给与我们的七年的陪伴,是哈里活到了它自己生命历程49岁的轰轰烈烈;给与我们的七年的陪伴,是哈里在用使命谱写的忠诚;给与我们的七年的陪伴,是哈里将欢乐留在我们身边的难得。
哈里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在身边,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记得从学校回到家中,开心呼唤“哈里”的心情,那种喜悦是习惯,是七年来相互积攒的情不自禁。
“哈里没了,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发现时已经救不回来了。”爸爸说这话时像是已经演练过了无数次,没有悲伤、没有遗憾、没有愤慨,语言中只剩下平和。
那一刻,就是看着爸爸过节杀鸡宰羊都会落泪的我、泪腺发达的我,没有留一滴泪。
哈里离开了我,没有和我告别。
没有告别的陪伴,还怎么算陪伴?我倔强的像个充气玩偶,很长的时间变得不爱说话。
后来的一段时间,妈妈又从亲戚家抱养小狗,被我和爸爸拒绝了。才发现原来对于哈里的想念不只是我一个人,从不言语的老爸也已经习惯了哈里的陪伴。
从此,纵是妈妈再怎么喜欢小狗,家里再也没有留下来一只,从此,狗成了我们家的绝缘体。
这种深刻到骨子里的拒绝和绝缘其实找不到任何大的缘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概这样吧,后来我安慰自己。
哈里离开了,我又恢复了和有生命体征动物之间接触的恐惧感。
很久的时间里,总是会深深地想念哈里,它的音容相貌和对我的撒娇依恋,每一次想起都是热泪盈眶。
如果真的有来生,真的好奢望哈里可以成为帅气的王子。
已经做过一次公主了,就不要再体验那种辛苦了。
我想,哈里应该会赞同我的想法。
后记:
——太久远的回忆,总会耗费太多力气,力气过大,总怕会伤心动肺,原来天生胆小的人就连想念都带着怯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