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栖君心

她是生在南山脚下的一只花鹿。那日被剑所伤，遇到了他。

他喜欢唤她辰儿，他是谪居在山中的道士，避世修道，亦渡情殇。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被唤作羽辰，只知道他每日都会执起挂在床头的卷轴，画上女子眉目青颦，一笑倾城。

岁岁又年年，历了百年的岁华。

第三百年的夏至，她化作人形。

她在风中笑得盈盈，她想，终于可以去京城走走，去看看那个道士哥哥想逃避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走向幽闭的南楼，他依旧垂着黛色的眼眸睹物思远人。

"道士哥哥，你看，辰儿已经修得人形了"，她摇着红袖，笑声泠泠。

长眉入鬓，肤若白玉，青丝垂耳，唯一未变的是，是鹿天生的褐色眼眸，明亮洁净，不含一丝杂尘。

他一贯的温柔地抬眸，相望眼前的人，迟疑了许久。

转而墨眉微扬，带笑道，"辰儿，可真好看。"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可他从未想过，化成人形的辰儿会她如此相像，眉眼，笑靥，恍若一人。

辰儿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犹疑，走过去推开南窗，望着远处渐隐的山峰，暗自沉吟着如何去往京城。

"为何要去那里，在这里以山水相依，不好吗，辰？"他苦笑。

"我在这里住了三百年，是应该去世间繁华处走一趟，而且，我不相信什么天劫。"她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眸，望见他眸中的幽深。她何尝不知他念的是那道天劫不定，怕她有去无回。

鹿史有记，鹿族逆道化作人形，第一年必有一劫，劫数天定。

第二日的清晨，她打马而去，他望着她背影依稀，终而不见。

长街，华灯初上，灯火繁华，羽辰换上一身青衣，巷陌的百姓家燃起轻烟，五侯人家的车马穿街而过，一切皆是人间的烟火。

车铃渐近，她来不及躲闪，与飞驰而来的车马擦肩而过，她拂了拂衣袖，随着远去的车马望见皇城。

第二天，她进宫，找到与她生得一样的女子，然而不同的是，她是皇妃，清冷的眼眸流转在羽辰的身上，她带着深处皇宫一贯的沉静，俯身问道:"为何化作我的模样？"

羽辰笑笑，"为了他。"

"他日夜念你，已成疾，我便照画成为你的模样，可我终究看不到他看画上你时的深情。"

所以，我便求你，回去伴他身边可好，我来做你。

玉榻上的美人笑得凄然，"我在在这深宫数年，早已看穿朱尘，而且你可知我如今犯了何罪，"随后是一片寂静，有泪落下的声音。

羽辰摇袖而立，"纵是万剑穿身，都不会改我意，只求你回南山伴他左右。"

是日，诏书下，皇妃犯宫忌决以杖毙，她望着山南的方向，只有痛，闭了眼。

道士哥哥，愿你与她，余下的时日安好。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

仿佛中，看到他走来，他红了眼，抚着辰儿的青丝，"辰儿，我知是你，人非草木，这些年，我不能没有你。"她倾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微微笑道，"下次来世间，愿是你喜欢的模样"，欲为他拭去泪，可终究没有来得及。

就像他一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喜欢的是你，无关你的模样。

遇你，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