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術掩藏的控制

都說能人善巧，機關算盡便可縱橫捭闔，於險惡世間遊走。古帝王統御聰明絕頂之群臣，如何能無控術傍身。當今高位之人，又有哪個不是胸有城府，通曉人心力量權衡，才得以穩坐釣魚台。

幻術大師可變魚為瓜、變人為鶴，普通人中更是有唐玄宗自導自演的馬嵬坡大幻。只相信雙眼所見的人們，定要在這充滿幻術的世間，被幻術師們玩弄於鼓掌之上。

你可曾有過這樣的疑問，為何條分縷析卻辨不明世事變遷，為何花費心思卻看不透人心真假。這是一個流行以幻為控的時代，當越來越多的人想要成為操控者，民國便開始流行《厚黑學》，當代則暢銷情感磚家寫的人際控術書。控術不僅存在於強勢一方，弱者的操控更加隱秘。當權謀不再為純良的發心服務，便成了掌控最好的工具，而人際關係也退化成相互制衡。當擺弄權術便可輕易左右他人，又有幾人願意真情以待？當率真誠懇遭遇虛偽掌控，受過傷的人們又有多少繼續交付真心？

一言以蔽之，控術即為幻術，給人造幻——讓你看到我想讓你看到的，於是讓你做出我想要的反應。這便有了晁衡所說，玄宗「才是真正的幻術大師」，畢竟有誰能讓妻子帶著愛和重逢的希望心甘情願地為自己去死呢？但是唐玄宗們並不知道，看破不說破的人，從古至今大有人在。不是你演技拙劣，而是你的眉宇之間、言談舉止早已將你暴露無遺，心思澄明的人一早便心中有數。當楊玉環勘破愛人對自己施加的幻術戲碼卻依舊配合他演出這場大戲時，玄宗一眾便成了跳樑小丑——沒有執著的人靜靜地看著你裝模作樣，仍有執著的人便會怒髮衝冠或暗自神傷，亦或如楊玉環般選擇犧牲自己、縱容所愛。

如果你看著愛人在你面前不遺餘力地演戲，看著周圍人用盡心思耐心地套路你，你又會做何選擇呢？曾經的我因為不想面對虛偽被拆穿後的惱羞成怒而配合演出，直到人們以為我是傻子，直到我發現無論給到多少縱容也換不來真心，我選擇離開從小到大的人際環境。

虛偽的表演有時比赤裸裸地做惡更讓清醒的人覺得惡心。後者是無明，而前者則是處心積慮。只是戲演多了，便容易下不來台，幻術操控者們會慢慢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到底為何；套路，成了習慣性的自動化反應，連自己也無所覺察。最終是你用盡套路，還是套路用盡了你？最後是你操控了別人，還是將自己也捲入操控中？也許對於將得失成敗、躋身上流看得更重的人來說，心與自由也不是什麼值得珍視的東西。清醒的人更痛苦，所以寧願長醉不願醒的人也大有人在。「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是事實，卻也是眾生共同造就的事實。

幻滅：死神的重生之禮

每個人都有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念想，也許是對功成名就、榮華富貴的執著，也許是在家庭後代身上寄予的希望，也許是對美好純良的信仰。而信念的幻滅有時比肉身的死亡更加令人恐懼：白龍活在楊玉環能夠醒來的幻夢中30年，才得以寄居貓身了此殘生；一夕大悟貴妃已逝，便再無氣力延續生命。幻境的破滅意味著過去生命的無意義，意味對自己過去所有付出的踐踏和否定，於是人們更喜歡活在自造或他造的幻象中，賴以度日。

也許楊玉環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內在力量有多強，直至把髮絲贈與要謀殺自己的丈夫。她忠於的不是唐玄宗，是自己對愛本身的信仰。她不在乎「雲想衣裳花想容」是否寫的是自己，依然對李白說出「大唐有你才真是了不起」。離開把自己當做一件精美飾品的帝王，離開無愛又看不到自己可貴之處的丈夫，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筆者年少時的成長環境有著濃重的政治氛圍，家裡也是長輩的辦公室。從白天到夜晚，熙熙攘攘地往來各色人等，上級下屬，親朋舊友，遠房親戚，上訪民眾……家裡每天都上演著各種人間大戲，連家人之間也不例外。想要得到下屬的忠心，便恩威並施、真假摻半；想要取得可靠消息，便扮上熱絡親切地朋友相稱；想要獲得額外利益，便聲淚俱下扔掉自尊把自己說的可憐錐心。當時的自己只片段性地摘取家人的溫情話語活在被愛的幻境中；長大後，誇大生活的點滴美好活在烏托邦的迷夢中。是幻境讓我在惡劣情形中得以喘息，讓我可以在無法接受的處境中暫時棲身。但當亦師亦友的忘年交一語戳破我從小被家暴的事實，再到後來隨著修行的深入看到更多身邊人的意識，我越來越沒辦法欺騙自己——我所擁有的關係，我所以為的世界，絕大部分是虛假的。如果你感到內心苦痛卻不知為何，你是否願意一點點向更深處探尋真相？

如果對某人寄予厚望，你往往會失望。但在那不起眼的角落，不曾惹人注意的燈火闌珊處，卻定有靈魂綻放著微茫而堅定的光亮。美好的人兒未被自己遭遇，並不意味著美好本身不存在。帝王妃子的浪漫愛情終因帝王的苟且偷生成了騙局一場，然而白龍對楊玉環的30年相守情卻也是不為人知的真實。《長恨歌》的故事是假的，寫的情卻是真的。倭國最強驅邪師的名頭是假的，空海求道的心卻是真的。世間迷離幻象，幻中卻也藏著真。

「你是上妓院，我是供奉伎樂天女」——虛偽的人說出這話，便是道貌岸然地騙人騙己；正念的人道出此句，便是入了自己的境界之地——兩者皆幻，但這幻又傳達著人的某種真實。難道楊玉環不也是給玄宗造了一個大幻嗎？讓他相信自己的幻術成功了。但究竟處，沒人能真的騙得了自己：玄宗拿著思念貴妃的假象才能哄著自己度過晚年，白龍亦在得知貴妃已死的真相後吐血身亡，而楊玉環也要為自己的縱容承受活埋蘇醒後再死一次的痛苦。究竟，生命中你假裝不知道的是些什麼呢？

信仰的幻滅一開始確實是生不如死的。如同白樂天心心念念的玄宗盛世、極樂之宴，嘔心瀝血的《長恨歌》，一朝真相大白，便成了對自己最大的諷刺。我曾以為付出就一定能有回報，長久地對別人好遲早有一天他們能感受得到……在經歷了被付出最多最親近人的傷害後，我給自己造的幻也終是破滅了。那種痛是無言的，像是某個部分被抽掉的感覺，沒有心力和任何人訴說，但卻扎扎實實地讓我放下了對這個人、對那重關係的執著——我不再相信對誰的付出能得到回報，但也因此看到自己更深的相信：我相信付出本身，相信做到當下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好，相信真心相信愛，哪怕沒有誰真的能感受得到或者相信。因為這些相信來自內在，經過幻滅涅槃，這份信仰不再需要依靠外界的證明而生。

也許有一天連這份信仰也幻滅了。那便是死神贈與我的禮物：得見更大真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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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送上《妖貓傳》主題曲的試譯：

Mountain Top

山巔

Obey the way you truly believe

臣服於你真正信仰的路

Don't let others rule over you

不要讓他人操控你

Life will never be that easy

人生永不輕鬆

With bag full of all your Ancestor's lessons

當你背負先行者的訓導

I'm alone on a mountaintop

我獨自站在山巔

Nobody can answer me or none of them can follow me

沒人能給我答案，他們中沒人能懂我

But you climbed up high to the sky above

但你爬到過天際

How do I look from your place right now?

現在的我又如何從你的視角去看？

Some might compete their bravery

有些人或可抗得起他們的勇氣

They carry around in nicest box

他們把勇氣用最精美的盒子隨身攜帶

Be careful not to forget the right way to open it up

小心不要忘記打開它的正確方式

Or you'll miss when you need it

否則當你需要它時，你會找尋不見

Then You should keep it next to your soul

應把它置於靈魂之側

I'm alone on a mountaintop

我獨自站在山巔

Nobody can answer me or none of them look straight at me

沒人能回答我，他們中沒人看向我

To climbed up high to the sky above

要爬上天際

How am I supposed to hide my pride?

我要如何隱藏我的驕傲？

I'm a dreamer, I'm believer, no surrender

我是夢想家，信仰者，不屈服，

Don't even know way turning back

甚至不知回頭路何在

Let's go deeper, let's go higher, show me your ego

讓我們走更深些，行更高些，給我看你的「我」

Obey the way you truly believe

臣服於你真正信仰的路

Don't let others rule over you

不要讓他人操控你

Life will never be that easy but hey descendants

人生永不輕鬆；但是，嘿，後來者，

Guess that's all I could say to you

猜猜看，這就是我能對你說的全部：

All the rest is now up to you

現在，接下來的所有都取決於你

圖片來源：Google，電影《妖貓傳》截圖

歌詞翻譯：永寧

轉載請註明，因果自負。

首發於微信公眾號：喜樂共振/goddessligh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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