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流水账拍成的金马最佳影片
这是一部看起来有些无聊的电影。
它注定不会是一部广为流传的影片,即便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即便小主人公被评为最佳新人,也掩不住仅400多万的惨淡票房。
张大磊,80后中国新生导演,父亲是剪辑师,母亲是教师,从小在电影制片厂大院里生活,耳濡目染了很多电影文化,骨子里就带着电影基因。中学辍学,组建乐队,俄罗斯留学学习电影,跟电影里的小雷一样,完全不是三好学生的路子。
比照电影情节里的人物设定和故事背景,我们能轻而易举的相信,《八月》是一部个人色彩极其浓厚的影片,甚至将其归为个人传记似的伪纪录片,都不觉得过分。1982年出生的张大磊,同片中的张小雷一般大,1994年,他们都刚好12岁。
整部电影以黑白素色为主,演员也全部选用素人出镜,首次出演即获金马最佳新演员奖的小演员孔维一,不过是张大磊初中同学同事家的孩子,当时去学校选演员,就悄悄看孩子们表演节目,看孩子们自在活动。孔维一安静不张扬,能跟同学打成一片,同时又能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张大磊小时候很像。
电影最开始是彩色拍摄,后期调成黑白,更能让观众的视觉注意力集中在人物身上,减去了过多色彩对精力的分散。黑白所带来的年代感,跟我们大脑的记忆相似,二十年的光阴沉淀,足以冲淡所有色彩。再多彩的童年,回忆里多是灰白。灰白并不代表灰暗,纯真年代总是黑白相见。
“雪花粉、棒子面”,电影开头即是儿时常见的蹬三轮的串街小贩,忽远忽近的叫卖声,吱吱悠悠的车轮声,还有“炝剪子、磨菜刀”声,动不动就罢工的老式小风扇,装着铁窗的旧式居民楼,板砖踮起的台球桌,院里随意摆放的破沙发,老少皆穿的白衬衣,不能倒链的二八自行车,竹竿挑在门口的灯泡,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傍晚沿街架起的牌桌,路边烧水冒烟的火烧心,人群旁跳着皮筋的孩童,盛夏木架上垂满的葡萄,空地上势均力敌的拔河比赛,夜晚借着灯光随意摆弄的手影,田间地头随切随吃的西瓜,睡觉都挂在脖子上的双节棍,卧室门上贴好的崔健,九十年代流行的校服,都与初秋那夜盛开的昙花一样,美好而安静的留在黑白胶片里了。
故事很简单,简单到不像个故事。没有起承转合,没有高潮迭起,没有矛盾冲突,甚至没有悲欢离合,没有开始结束,没有经典台词。连采访时张大磊自己都说,这是一部像“流水账”一样的电影。
好似在通过小雷孩童的视角讲述那个年代,又好像不是。时而仿佛置身其中,时而又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黑白让我们感到真实,又感到遥远。
国企改革,买断工龄,工人下岗,电影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叙事,那个属于小雷的夏天,也曾经属于过每个年龄相仿的人。黑白影像,散文叙述,像一次怀旧专场,却没有任何强加的思想干预,甚至连情感都克制到没有主观表达。
《八月》金马获奖后,老导演谢飞说——
优点是对生活的尊重及捕捉视听形象的执着;缺点是编、导、演掌控的青涩。依我的观点FIRST不应颗粒无收,金马又评价过高。但评奖从来是具体评委们在特点地点、时间的表达,无可厚非。新导演要稳得住,坚持该坚持的,提高该提高处,迅速地投入下一个实践。记住,头三部作品是你一生创作历程的关键。
这既是对作品的某种褒奖,也是对新导演的鞭策和鼓励。
国产电影的英文名,往往比中文名更能表真实表达导演的心思,The Summer Is Gone,远比《八月》来的更感性。八月,是夏季最后的月份,每年都会有八月,可以后任何一年的八月,都不再是那年的八月了。随它而去的,除了不肯停留的时间,还有那些一起老去的记忆,和每个与之相关的人们。
电影起初名叫《昙花》,后来在出品人建议下改为《八月》,由具象改为意象,从片名到内容,彻底留给观众,不掺杂任何明确的情感指向,非要说有,也就只有片尾的“谨以此片献给我们的父辈”了。
其实,它更是像一本黑白相册,只负责记录光影,然后将那段时光里的一切,全都交付给从那里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