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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谈写作(二)

2019-01-07  本文已影响35人  周卫英

在读古代大家的诗文,比如李白吧,那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简直是大白话么,太简单了么,但让自己去写,打死就是写不出来。

最容易的其实是最难的,最朴素的其实是最豪华的。什么叫写活?逼真了才能活,逼真就得写实,写实就是写日常,写伦理,脚地才能跃起,任何现代主义的艺术都是建立在扎实的写实功力之上的。

写实并不是就事说事,为写实而写实,那是一摊泥塌在地上,是鸡仅仅能飞到院墙。

在《秦腔》那本书里,我主张过以实写虚,以最真实朴素的句子去建造作品浑然多义而完整的意境,如建造房子一样,坚实的基,牢固的柱子和墙,而房子里全部是空虚,让阳光照进,空气流通。

回想起来,我的写作得益最大的是美术理论,在二十年前,西方那些现代主义各流派的美术理论让我大开眼界。而中国的书,我除了兴趣戏曲美学外,热衷在国画里寻找我小说的技法。

西方现代派美术的思维和观念,中国传统美术的哲学和技术,如果结合了,如面能揉得到,那是让人兴奋而乐此不疲的。

比如,怎样大面积的团块渲染,看似充满其实有层次脉络,渲染中既有西方的色彩,又隐着中国的线条,既存淋淋真气使得温暖,又显一派苍茫沉厚。

比如,看似写实,其实写意,看似没秩序,没工整,胡摊乱堆,整体上却清明透彻。比如,怎样“破笔散锋”。比如,怎样使世情环境苦涩与悲凉,怎样使人物郁勃黝黯,孤寂无奈。

苦恼的是越是这样的思索,越是去试验,越是感到了自己的功力不济。四年里,原本可以很快写下去,常常就写不下去,泄气,发火,对着镜子恨自己,说:不写了!

可不写更难受啊。世上上瘾东西太多了,吸鸦片上瘾,喝酒上瘾,吃饭是最大上瘾,写作也上瘾。

还得写下去,那就平静下来,尽其能力去写吧。在功夫不济的情况下,我能做到的就是反复叮响自己:慢些、慢些,把握住节奏,要笔顺着我不要我被笔牵着,要故事为人物生发,不要人物跟着故事跑了。(《〔古炉〕后记》)

对于现实生活,有各种写法,我不大喜欢那种故意夸张乖戾的写作,那样的作品读起来可能觉得过瘾,但不可久读,也耐不住久读。

我主张脚踏在地上,写出生活的鲜活状态。这种鲜活并不是就事论事,虚实关系处理好,其中若有诗性的东,能让生命从所写的人与事中透出来,写得越实,作品的境界才能越虚,或称作广大。(《从“我”走向“我们”――致友人信之一》)

最担心的是没有了动力,易写油写滑,而外界都说我们的文笔好,我们也为此得意,但得警惕陶醉在文笔之中忘却了大东西的叙写。

你是非常有灵性的作家,我还得劝你,不要再多读那些明清小品,不要再欣赏废名那一类作家的作品,不要再讲究语言和小情趣。

要往大处写,要多读读雄浑沉郁的作品,如鲁迅的司马迁的, 托尔斯泰的,把气往大鼓,把器往大做,宁粗粝,不要玲珑。做大袍子了,不要在大袍子上追究小褶皱和花边。

近日看央视的《百家讲坛》,马未都在讲收藏,我记住了他所说的一句话,他说艺术的最高境界是病态。不知这话是他发现的还是借用他人的,这话初听好像有点那个,但有道理。

试想想,文学也是这样,堂·吉诃德,阿Q,这样的人物都是病态的。换一句话说,这样的作品和作品中的人物也正是贯注了精神的,这种抽象是从社会、时代里抽出来的。如果敏感的话,社会、时代的东西往往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作家要长久,就看能不能写出这样的人物来。(《精神贯注――致友人信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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