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期盼什么

这幅油画，最初看到时被我误认为是摄影作品的油画，在初中时代里走进我的世界。

它写实的让人慌乱。看到白纸黑字的铅印介绍写着“《父亲》，油画，1980，罗中立”时我才意识到这居然是一副画作，于是紧接着被攥了眼球之后那种想要仔细看却又不忍看的慌乱填满了我的脑海。当时尚为初中生，此时再面对这幅画我依然有良多感慨。

“父亲”的衣着和头上缠着的毛巾让我不自觉联想到他是一位陕地农民。老人的脸上布满沟壑，也似黄土高原。这片抹不平的高原，黄土疙瘩充斥着一切有无气息的物体；这条条再不能舒展的皱纹，藏匿着这个男人大半生的血与泪，还有不断从额上蜿蜒而下的汗珠。鹰爪般枯瘦的手捧着大碗，这碗和手又同样充满故事。蓄长了的藏污纳垢的指甲，像是这辈子也没法再让它们恢复本色；略显残破的碗和老人的头巾一样呈着白色，内里却盛着形同土地的颜色也形同老人的肤色的“茶”。姑且认为这是茶吧。老人端着茶碗，双目似看非看地望着每一个看画的人，画家让老人暗暗地打量这个世界。无声的静默中，里里外外每一个细胞都在争着表达自己，说着一句响亮的迷惘。

许多无法逾越的鸿沟为父亲们设定了轮回。耕读传家四个字，任谁也无法忽视放在最先的耕。农这一个字，立了国，也拖了国。贫、愚、弱、私，四条看不见的铁链拴住了意欲挣脱的脚步，这种由毛孔里渗出来的恐怖的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地潜伏在画中，因为面对这位父亲时涌上心头的觉得他显得脏污的感觉不可逃避，由此而生的悲悯又在痛斥与呼救。你决不能说这有损中国农民的形象，它一下子把血和肉剥离把事实公诸于众，那时那月甚至今时今月的中国底层农民的模样就这样清楚赤裸的展现。贫与弱在这位老人稀疏卷曲的须发和无依的眼神中淋漓尽致，愚是他们的时代的附加品背在身上无法喘息，“千年私人社会”乡间又重重砸下一个私的烙印，父亲们究其一生明白的田前屋后繁荣昌盛子子孙孙绵延不绝脆弱的像手中的碗，一摔就会碎裂！

这是农业国的父亲，是拼搏奋斗第一代的父亲，是牛马般驯服隐忍的父亲，只有把自己献在祭台去愉悦大地和命运的神祗以求换得后代的光荣，闭着眼睛拉磨无风无雨完结此生。宽厚的父亲们，勇敢的父亲们，狭隘的父亲们，无奈的父亲们，走不出收成多少和与天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父亲们，离不开老婆娘小媳妇几点荤事的父亲们，你在期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