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记
想想这幅画:一个人,一杆笔,一壶酒,一座山。如果把他们都掷进一片湖,捞起来,洗干净:一篇文章也就此完毕。不可否认,写作,这的确是尘世间最雅致的事了。
写作也乐哉!对此,我有一个极妙的比喻。写作之始–构思,犹如酿酒:积淀的时间愈长,精华就现得愈多,酒香也就愈醇。而写作中呢,就好比调酒。字字留意,步步小心,深怕出半点差错。对着酒来,这一小口,那一小口,却总觉得些怪味,于是没完没了地调试。可当你把酒斟到杯中,大功告成之后细细品味,不就像醉酒一般吗?逐字逐句,逐段逐行,只求酣畅淋漓。若有人花钱要我这新鲜出炉的文章,我还要细细斟酌一下,毕竟佳酿总是无价的。
写作是最引人入痴的事,看自己作品又何尝不是呢?这里有一则故事:我有一友,姓唐,此人私办了一份月刊,准时在食堂门口宣传栏上刊行。他对他的文章之爱,甚于母子之情。这位唐兄平生最爱之事应数鹤立在食堂门前躁动的人海之中,平静地将专注的眼光死死地射向板上的文章,(还有自己文章上署的名字),陷入了迷醉中。这种感觉,大抵像一美少女被明镜中自己秀丽可爱的脸颊迷住了,于是愈看愈美,直至双颊微红,义愤填膺,大叫一声:“世上怎有这样美的人呀!”然后摔门而去。然而唐兄之所以那般痴情,还因为无数双眼睛在欣赏着他的大作。他时不时竖起耳朵,观察着周围观众的一举一动。可是唐兄知道:赞许之言甜蜜动听,恶谤之言难为情。然二者皆有滋味,至少大家都在看着你家出嫁的黄花闺女吧,总有一个如意郎君在灯火阑珊处大加赞赏吧,想到这里,唐君平日腼腆的外表就再也支撑不住,最终扬长而去,狂笑不止了。
作文记需要提醒的是,写字和写作乃两事。并且是截然不同的两事。前者不过在纸上刷点墨,沾点黑,不成气候。有一个绝佳的例子:某“鄂西北名校”每周六的学习班有项不成文的规定:要把《学生守则》这本大作人工“印刷”一边,上交,方可离校。标准的做法是准备好两支黑色中性笔,一份复写纸。最关键的是,你要备一双活动力极强的手,一只狂写,一只撑桌。如果上述条件均可满足,那么恭喜,你的“印刷”能力已不输学校油印室的老印刷机了。不过,写的是不是文呢?那支离破碎的汉字架构和飞扬的连笔已经分外地抗议世道艰辛了。
写作要求之苛刻便在于此。而这环境的苛求不在于外,在于内。因为有一种材料太稀缺而不可求了–就是灵感。它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半年十月也不曾出一次门。它聚天地之精华,收人性之华彩。灵感就是珍珠,只有在一个炼丹炉里–一颗闲适安详的心里,将日之所想,眼之所见,心之所向,通通一丝一丝地凝聚,这才成了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了。即使是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的作者们缺了这炼丹炉,无疑是求不到这夜明珠的。试问,此种圣物是工厂流水线能生产出来的吗?恐怕产出的尽是些黑乎乎的煤球吧?
将写作与其他劳动相比,更觉写作之其乐无穷。大多数劳动,我们人类唤之曰“生产”的,往往带着汗泪,是生存压力下的苟且之物质。虽然说织衣足以御寒,烹饪可以饱腹。但有形的产品经不起岁月的洗礼,别说珍馐会腐,就连奢华的宝马香车,免不了日久而报废的命运。写作可不一样,文字是岁月的敌人。写作之本质在于记录时间,光影的迷离,人事的变迁。也许没有摄影的生动,却比它更悠长悠远。生活是一连串的孤立的时刻,你需要用文字勾画出那渐变的流年,下笔一连,成了记忆。而且,如果想在人间留点什么,除了老照片,就只剩文字,才能刻画出永恒。肉身的不朽太难,让文字帮你实现。
执掌这种时间艺术的人,不会很正经。大多数作家本是话痨,要不然就是天生的暴露狂。对于某“鄂西北名校”中遵守着严格纪律的中学生,日夜所积之言早已挤满了脑壳,就差从口中迸发出来了。他们不是在表演,行文是醉后的呓语,zuo文是枪口下的无奈。
接下来就是封笔作结了,把日期,地点,心情都封存在这一方净土里,总有人,总有一天会发现吧!
现在是2019年7月13日,6点53分,天空褪去金色
这里是襄阳市樊城区民发广场,在孤独地闲逛
写着文字,过着余生,无聊,又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