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穆陵传之穆陵情影 第十七章 七绝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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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月朗和顺公子西去天山,路过天涯阁,天涯阁主云石胶带他们来到后院,拜见一个神秘的女子。女子让他们稍等,自己裙裾悉索,反而到里面去了。云阁主殷勤看茶,又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工夫,正在胡乱猜疑,才见帷幔哗啦一声拉开,透进一片光亮,一个面如满月身材微丰的盛妆女子款款走了出来。
这女子一现身,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鼎鼎大名的天涯阁阁主云石胶连忙起身,象个小跟班似的,上前搀了下她的胳膊。
谁知这女子偏不领情,把手一摔,径直走到月朗身前,问了句:
“你自断桥来,是大风掌门什么人?”
“你是?”她如此开门见山,反而把月朗给问住了。
“你?是大风掌门的义女……”
这女子微微一愣,然后未卜先知似的,深深拜了下去。
这下把月朗给吓了一跳,正要还礼,反被她扶住了身子:
“姑娘不用客气,我这一跪,拜的是大风掌门!”
云石胶在一边跟着解释:“不瞒月朗姑娘,云姨,也是从大风掌门身边出来的……”
“就你多嘴!”被称作云姨的女子啐道,同时娇嗔地瞪了云石胶一眼,眉梢眼角,却满含柔情蜜意,“还不赶紧从新沏茶,上好茶!我和月朗姑娘说话儿。”
“好!好!”云阁主满脸堆笑,颠儿颠儿去了。云姨这才和月朗重新叙礼,落坐寒暄。月朗只好眉眼含笑,与之应酬,心中的疑问有增无减:这女子究竟是大风什么人?怎么从没听掌门人说起?
顺公子一直陪在身边。这女子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不知是把顺公子当成月朗跟班了,还是她睥睨一切,目无男人惯了的。好在顺公子既入魔症,心思自不在这上面。听说这云姨出身断桥,禁不住胡思乱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身,我虽出身穆陵,为什么找不到自己三世的根?
这女子看出月朗的心中疑虑,也不避讳,于是三言两语过后,坦言自己曾是大风掌门门下弟子,后来被逐出了师门。
大风早年授徒,门前四大弟子皆为女子,若水、精致、芊芊、欧阳兰,后来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却从不曾听闻耕派,还有人被逐出门墙一说。
说着,仿佛怕月朗不信,这云姨一抬胳膊,做了一个水中捉鱼的手势,正是大风久久怀远掌中的招式:沉潭掬月。
月朗见了,会心一笑,也把手一擎,手腕一翻,把食指和中指点向她膻中穴,这在九九怀远掌中,叫做幽窗送波。
一招过后,两个人各自心里有了底,因为这种近身肉搏的掌法,大风非女弟子不传。
在天涯相逢断桥故人,月朗欣喜异常,虽然她心中的疑问,并没有落到实处。
因为这位云姨坦陈往事,直言不讳,一望便知是一个率真随性的女子,好像却不急于戳破那层窗户纸:那就是她为什么背叛掌门人,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
而大风为什么讳莫如深,对云姨只字不提,就好比这个人没存在过一样?
于是她和顺公子各怀心事,陪他们二人搭讪。因为这种事儿,人家自己不说,是不好问的。云姨正叙旧未完,忽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阁主,有要紧事禀报!”
“说!”云阁主出言干脆。
“南边二百里,十方阁有异动!”
云石胶忽拉一声站了起来,差点带翻了座椅。
只见他带着急匆匆前厅议事的样子,走了几步,貌似又想到什么,偷瞄了云姨一眼,换了副语气说:
“你们且到前堂等我,我在陪客人呢……”
“施盟主这次行动,好像是针对断桥而来!”外面的人说。
“什么?!”云石胶大惊失色,月朗和云姨同时嚯地站了起来。他急得摆摆手:
“快,快,屋里说话!”
2
房门一开,前堂管事带着两个“消息”走了进来。天涯阁刺探江湖情报的线人,一色的黑衣打扮,精明强悍。当头的跪下说:
“十方宅这次行动,开始于十几天前……”
“嗯。”云石胶已经恢复了阁主应有的仪态,重新坐了下来,“站起来慢慢说,不可惊忧了客人。”
报信人抬起身,换了个半跪姿势:“施春秋的人半月前潜入京城,经过周密策划,绑架了京师黑客老茶的女儿,花阡陌。”
原来那老茶江湖人称京师黑客,怪不得敢叫板武林盟主……月朗暗思,听云石胶慢条思理插了一句:
“这老茶的闺女轻功极好,所以才有水上花飘一说,怎么轻易就让十方宅的人逮着了?”
那人继续回禀:“花阡陌因与继母不和,导致离家出走,这才掉进了十方宅布下的口袋。”
“这么说花阡陌和那李敏君闹意见,也是出于施春秋的设计了。”云石胶点点头,“怎么和怎么和断桥扯上了关系?”
“老茶的女儿跑了,李敏君无法和夫君交待,自然会紧追不舍,巧遇断桥居士的义子小七。”来人说,“那小七因老茶法云寺盗取莲子,正在四处找他,结果就遇上了这对母女。”
“那十方宅这场布局,本是针对老茶而来,因为他搅黄了夏天那场沂山赏荷会。”云石胶思忖片刻,“断桥小七,是出于无意才搅入其中的。那么后来呢?”
“后来十方宅就以花阡陌做饵,一路引李敏君和小七西来。”前堂管事说,“所以南边才发来二百里加急,说这一行人越过了虎陵关,眼看就要进入十方宅的必杀阵七绝墟了。”
“不好!”云石胶一听坐不住了,差点没拍案而起。
“七绝墟?!”云姨也惊叫出声,手腕一抖,茶汤溅出些许,洒落到裙子上。
月朗见气氛不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虎陵关以西,深入秦川,果然步步险境。不过这七绝墟,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月朗姑娘有所不知。”云石胶眉头紧锁,“施春秋苦心经营数十年,那十方宅内机关重重,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这七绝墟,则是十方宅的外围防线。从虎陵关至西安,在那密林要道,绝壁深谷,布置了七个阵法。阵法多由武林异人、江湖术士操控,奇门八卦,应有尽有;水火风雷,招之即来,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很少有人能够活着出来。”
“那小七有危险,我要去救他!”月朗勃然变色,脱口而出。
虽然小七自来沂山,一直随居士住在法云寺,从严格意义上讲,算不得断桥子弟。但农夫对他视如己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坐视不理。
当然这时月朗还不知道小七出身的秘密,她只是出于道义,毕竟大家同在一个沂山。
虽然她明知自己武功不济,此行七绝墟,无异于飞蛾扑火。
屋内气氛一时僵持。忽听有人冷冷说了句:
“你当初不是对我说,将来江湖险恶,大风大波,你不会置断桥安危于不顾吗?”
说话的正是云姨,虽然语气接近冰点,不容质疑,一双凤目,仍然是含情脉脉,注视着云阁主。
云石胶闻言,不禁一阵血气上涌:“当年我冒死带你出来,声明将来一定要为断桥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报答耕派对你的情意,赎回云姨的脸面,但不在此时!”
然后他转向顺公子,用一种谁也意想不到的口气说:
“这位兄弟天赋异禀,身上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神力,相信有你随月朗姑娘西去,无论什么样的难关险隘,皆可保无虞。”
???这话不唯云姨听得一头雾水,连月朗都不敢相信自己,因为这一路走来,这位家顺公子,总是端着一副唯唯诺诺、萎靡不振的样子。倒是顺公子本人听了,没有说什么。既没有予以承认,也没有矢口否认……
闲言少叙,接下来,云阁主又详细向月朗和顺公子介绍了天涯阁所掌握的七绝墟分布和机关设计,给二人准备了两匹快马,把他们送到牌坊前,拱手言道:
“此番对不住了。因为天涯阁立世,只准做武林裁判,不介入江湖是非,所以这次只能帮你们到这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云某云姨与桥的情义,将来自有回报之日!”
云姨和月朗依依相别。两个人才刚见面,初叙寒温,还没熟悉过来呢,更有诸多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没有交待明白。月朗望着云姨徐娘未老、风姿绰约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大风掌门待我,的确如同亲生,对外却没有确认名份。云姨如何一见,便知我是掌门人的义女?”
“喏。”云姨眉角眼梢满是笑意,朝月朗腰间示意了一下。
月朗瞬时明白过来,她腰下的抱月剑,和那把三星剑是一对儿,与大风相随半生,除奸扶弱,成就了她耕派掌门的地位,和江湖女侠的声名,云姨自然认得,知道大风掌门非至亲之人,不会轻易付与。
月朗用手紧握住剑柄,胸中一股豪气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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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和顺公子快马南行,不出三个时辰,已经抵达虎陵关附近,却哪里寻找小七一行的影子?见这虎陵关,已是个废弃关隘,并无守备和兵士驻扎,只好纵马入关,继续前行。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两侧的崇山峻岭、密林幽谷渐渐多起来,道路越发崎岖难行。这时候天色向晚,两个人肚子都有些饥了,只得歇下来,互乱啃几口从天涯阁带出来的干粮,把马儿放到坡前吃草。月朗心里,还在想着云石胶的话,笑了笑说:
“我说家顺,连云阁主都说你天赋异禀,超乎常人,你怎么总是一副蔫不拉唧的样子,也太能装了吧?”
“首先声名一点,我不叫家顺。”想不到顺公子抬起头,用一副极其认真的语气说,“李家,这是我的出身,我祖上姓李,世居穆陵。顺公子,当年人家都这么叫我。”
“世居穆陵?你祖祖辈辈住在穆陵渡?你父亲是谁?都是药人?敢情你们毒门药人还有公子雅号?”月朗一连串追问。
“我不是药人!穆陵也非关非渡……”顺公子变得不耐烦起来,神思穿越时空,飞往那一座上古之城。无奈他天眼虽开,只始终停留在穆陵冢里面,“这穆陵渡,已成为我的三世之劫。”
“你就装吧你,怪不得那白发老者说你装,云阁主说你装……”月朗明知其中必有蹊跷,嘴上故意这么怄他。
正说个不停,忽然林子里刮过一阵妖风,嗖嗖射出两枝冷箭,正中马首。马儿倒在地上,四蹄乱蹬,七窍流血而死。
“不好,有埋伏!”顺公子顿时打了个机灵,一把将月朗拽到身后。
“是七绝墟第一层!”月朗低叫一声。因为她记得云阁主说过,十方宅阵法主要设在密林空谷,多异声异味异象,只不过错误地以为会有一座兵营或一道关隘,压根儿没想到出现在一个看上去空荡荡阴森森的林子里。
如果她所料没错,根据天涯阁掌握的情报,这丛林深茂处,正是七绝墟的入口:无木林。
如果真的这样,无木如何成林?眼前明明有一片树林,为何称作无木?她和顺公子伏在山坡上,紧张地查看着动静。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闻头顶上哗啦一声,一张大网,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说没有兆头,这儿离林子尚有百余步,身边并无树木。这张用来捕鸟的丝网凭空出现,要包他二人的粽子。可再迅雷不及掩耳,也比不上顺公子,此时做出了更快反应。
“疾!”他嘴里咕哝一句,貌似念了一个咒语,攥紧月朗的手,两个人跃身在数十丈外。
月朗暗松了一口气,谁知他们立足未稳,身后传来一阵杂响,几十头恶狼眼冒绿光,探着獠牙直追过来。
那还等什么呢?跑吧!顺公子一伸胳膊,挟起月朗。云阁主的预言得到了证实,只见顺公子身上迸发出一股神力。月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享受到了腾云驾雾的感觉。
可说来也怪了,月朗和顺公子都快要飞起来了,身后仍没有摆脱群狼的追击,嗥叫声正变得越来越近。而且天本来已擦黑了,眼前反而亮堂起来,草木的枝叶,林中的鸟虫,皆清晰可见。
一路狂奔,赶到一个悬崖前面,顺公子和月朗收脚不住,朝谷中直坠下去。
无崖谷!月朗脑海中电石火花般一闪,临到这生死关头,方才真正领悟了七绝墟的秘密。
因为十方宅防范甚严,每一层阵法都按奇门八卦设计,入阵者几乎无望生还,所以江湖上对其内情了解极少。以天涯阁的神通广大,所掌握的资料也实在有限。
七绝墟七层阵法皆以无字开头:无木林,无崖谷,无口洞,无妄波,无界山,无间道,无量峡。每一层都机关重重,埋伏着不少武林高手,或满布暗器和陷阱。
那无木林的阵法,自然尽数布置在密林之中,可月朗和顺公子没有来钻树林的意思,这才动用幻术,把他们驱赶到第二层阵法里。
那群恶狼不过是幻象!可等月朗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和顺公子跌落到谷底,就此昏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转,只看到满天星斗,顺公子坐在旁边,双目炯炯地望着她。
她先欠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景,不由倒吸一囗冷气。这说是峡谷,竟然四面绝壁,跟掉进一个井筒差不多。方圆数里之内,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动静。
再看看顺公子,神清气爽的,倒象是闲庭信步,根本没有从高崖上跌落下来的样子。
而自己,月朗坐起来,伸展了一下胳膊腿,竟然也丝毫没有受伤。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质问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阵羞不可当,“刚才,一直是你……抱着我的?”
“是啊,我陪姑娘从沂山一路出来,山高水长坑多,江湖风波险恶,总不能让你受到伤害。”顺公子幽幽地说。
“嗯,这下你不装了。”月朗微微一笑,“那你快点再带我,上去吧。七绝墟机关如此厉害,也不知小七他们怎么样了……”
“我上不去的。刚刚你还睡着,我已经试过了,试了好几次。”顺公子懊恼地说,“这崖高璧滑的,我最多能上到一小半儿,轻功和体力不济。”
“那你!”月朗眼瞅着他,看顺公子一脸实诚相,并没有撒谎的样子,不由灵机一动。她毕竟博览群书,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便故意笑了笑说:“方才我还没醒,你想做什么呀?想把我撇在这儿,一个人偷偷溜走不成?”
于是她且不忙纠缠这事,开始盘腿打坐,慢慢调运气息,心里面却在琢磨,莫非这人身上有一股仙力,不过还不会使用?一个毒门药人,前世能有什么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