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饮酒作诗的少年,已经改行卖酒了

一个青年误闯农场,和农场主任吹嘘了一阵后突然说他不走了,打算就此长住,主任措手不及:“难道你不去拿行李什么的?”
青年大手一挥:“没有行李,我只有一身的艺术。”
我一口可乐差点儿没喷出来。
这个自称“只有一身艺术”的青年叫秦妙斋,出自老舍先生笔下。
“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头发像粗硬的马鬃似的,长长的,乱七八糟的,披在脖子上。虽然身量很高,可好像里面没有多少骨头,走起路来,就像个大龙虾似的那么东一扭西一拱的。眼睛没有神,而且爱在最需要注意的时候闭上一会儿,仿佛是随时都在做梦。”
在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中,这一角色由张超饰演,几乎承包了整部电影的笑点。
秦妙斋从十五岁起就自称为宁夏第一才子。到二十多岁,看“才子”这个词儿不太流行了,就改称为全国第一艺术家。
他以闯入者的身份来到农场,以艺术家之名到处忽悠。他总是说“我爸爸有钱”,却迟迟交不出一万块钱的房租;他标榜自己清高,却在和工人打牌输钱时赖账;他吹嘘自己全能:会雕刻,会作画,会弹琴,会作诗,会写小说与戏剧……可事实上,谁也没有见过他雕刻、画图、弹琴和作文章。
但秦妙斋就是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农场白吃白住,并利用公众对他的无知与敬畏,以及对所谓艺术的崇拜与欣赏,在小小的农场掀起一场又一场“革命”。
为了在农场长久地生存下去,秦妙斋在主任换届斗争中大搅浑水,大肆煽动,为旧主任摇旗呐喊,最终将新主任成功撵出农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革命”成功不久之后,自己也遭遇同样的下场。
这个人物是老舍先生在1943年塑造的,映射的是抗战时期的一类年轻人:他们自视甚高,常常侃侃而谈理想抱负,却不爱实干;他们对让自己无法成名的世界心生憎恶,一心只想当个艺术家,却没有对等的修为;他们与那些真正热爱文艺、创造文艺的人不同,更喜欢的是消费文艺,利用文艺来装逼。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伪文艺青年
这群人就存在于我们身边,下面大鱼就以秦妙斋为例,帮大家识别你身边的伪文艺青年。
伪文青特质1:不装X会死
在电影版《不成问题的问题》中,梅峰导演给秦妙斋加了一条感情线。
秦妙斋初会农场股东千金佟小姐时,梳背头,穿西装,故作深沉地抽烟,聊天时会时不时地蹦出英文或法文。有一场戏,佟小姐受邀到秦妙斋屋中看书,看着看着她哭了,见秦妙斋没什么反应便问他“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哭泣?”秦妙斋装腔作势地来了一句:“everything will be ok.”
很多观众看到这儿都乐了。这句台词我们经常能在美国大片里那些男主的口中听到,但是由秦妙斋说出来就显得尤为荒诞可笑。张超说这句台词是他在表演过程中临时改的,就是想让观众看出秦妙斋的“装”。
“装”是伪文艺青年的特质之一。
和文艺青年一样,伪文艺青年也会偶尔涉猎一些文艺作品,但他们并非发自内心地热爱,只是想以此增加自己的谈资,泡泡妹子撩撩汉,喷出的每一口吐沫都在强调“老子与众不同,老子跟你们不一样”。
他们只也仅只追求一切小众的东西,缺乏主观理解力与判断力,好坏标准不是出自内心思考而是来自知乎豆瓣。评断一部电影好不好看之前会先去瞧一眼豆瓣评分,管他喜不喜欢,9分以上大呼牛逼,6分以下狂吐垃圾。
他们去看话剧去听音乐会去参观艺术展,并不是出自对作品本身的热爱,四处旅行也不是出于对世界的好奇,而了为了拍照晒在朋友圈,以示自己的高逼格。
在伪文青的世界里,形式大于意义,展示比理解更重要。
听过一个段子☟
一个记者问GREENDAY的主唱:“什么是朋克?”
主唱踢起一个塑料袋,说:“这就是朋克。”
记者学着也踢了一下塑料袋说:“这就是朋克?”
主唱说:“不,你这是时尚。”
伪文青特质2:有江湖没朋友
秦妙斋的朋友被宪兵抓了,他丝毫没感到什么,既没去打听消息,也没想去营救。那位被捕的人是谁?他只知道他的姓名,别的一概不清楚。
“他向来不细问与他来往的人是干什么的。只要人家捧他,叫他艺术家,他便与人家交往。”
伪文青的江湖都很大。
他们假装热爱电影,热爱文学,热爱艺术,在自己营造的虚假世界里呼风唤雨,高谈理想与自由,宽容与博爱。事实上,他们太过自负也太过自卑,又缺乏稳定而理性的自省和思考能力,无法接受他人的质疑和忤逆。
一旦自己浅薄无知的真相被看穿,便会无地自容甚至发疯抓狂,或视你为死敌,或彻底远离你。
他们常常为了感动而感动,为了忧郁而忧郁,为了酷而酷,情绪大过天,轻视逻辑,不懂思考,忽视理性,总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胡思乱想,大肆煽情,依靠感觉得出结论,然后沉迷于自己臆造的“事实”中不可自拔,无法帮助自己和别人做出真正有价值的行动决定。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被人仰视的目光,而不是交换心灵的知己。
因此,他们有许多来往的人,而没有真正的朋友。
伪文青特质3:过度包装自己
真正的文艺青年根本不会自诩文艺,写诗、作画、摄影、玩音乐……文艺早已经融入他们的生命,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他们真正热爱这些领域,很多人还会潜心研究这些领域,创造文艺作品。这些人就算他们不说自己文艺,别人也能看得出来,毕竟气质是无法伪造的。
只有伪文青才会用文艺包装自己,张口闭口就是博尔赫斯冯内古特梵高毕加索,恨不得昭告天下“我是文艺青年”。
他们动不动就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爱好,但是又没有打算对这些爱好作深入研究。就像秦妙斋,总是吹嘘自己是全能艺术家:会雕刻,会作画,会弹琴,会作诗,会写小说与戏剧……可事实上,谁也没有见过他雕刻、画图、弹琴和作文章。
同样是看电影,文艺青年可能会讨论叙事结构、影片的色彩、配乐、剪辑、人物等等,伪文青从头到尾都只有情绪表达:“超好看的!”“特别赞!”“牛逼死了!”但具体也说不出电影究竟好在哪里。
文艺青年会花大量的时间去阅读,去理解文化、历史、艺术;伪文青也常常标榜自己爱看书,也的确会买很多书,但他们很少去读。需要时打开谷歌百度,查一查名人名言,对于那些阿猫阿狗已经足以应付。
伪文青对于知识的渴望并不如他们想象得那般强烈。他们很少会去主动获取,多数时候都是被动接受,所以他们缺乏完整系统的思考。用知乎用户@Tfifthe的话来说就是:伪文青总是不能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浅薄。
“写着形容词堆砌起来的文章,用着不知所云的句式,以为走在了时代的前列线,以别人不理解为荣,以平实质朴为耻。”
有人专门研究过:“伪文青沉溺于最具表面活力的当代艺术性事物(摇滚乐、文艺电影)的片断感受,在其中自我感动和寻求受难,却没有较为系统的理性知识(哲学、历史、文学)根基的支撑。”
换句话说:他们脑子里干货太少,掌握的知识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长久地装逼。
所以他们可以陪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却无法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或许,他们也可以跟你聊几句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只是很难再将话题深入。
几年前曾发生过一起“豆瓣门”事件:某网友夜班无聊时在豆瓣上虚构了一部并不存在的电影,结果竟有207个人表示看过,一时之间惹得众人围观讥笑这场尴尬的热闹。大家都说这个名为《即使变成甲壳虫卡夫卡还是进不去城堡》的小陷阱,让一大群喜欢“装文艺”的人现了原形。
其实“装文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这是一个不反对矫情的时代,谁都可以有点儿文艺情怀,起码说明“文艺青年”这个标签并不像多数人形容得那么不堪。想把自己变成文艺青年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要用力过猛。
穿格子裙、文化衫、极致追捧小众独立电影、用后摇小清新进行自我催眠,并不一定会拥有诗意的世界。永远将自己形式化,过分强迫自己特殊化,只会让自己变成套子里的人。
爸爸没有告诉你们吗:活得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并且你要知道,那些曾经在东门口,在关山坡,在鹤游坪,在滨河路醉倒的文艺青年——
那些曾经喊着若不喝光最后一瓶,不喝下汪家大坝那块冬水田,不喝下最后一段江山就不会罢休的文艺青年——
早已不再忧愁,不再愤怒。
改行去卖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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