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伟大的作品是会说话的
五年级下册课文中,我最喜欢的是来自作家萧红的《祖父的园子》。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我把它上完了。从此,这个日子有了它的意义。
教学本课之时,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提问引导中,意图让学生感受到园子里的自由之境。我舞之蹈之激情四溢、感动不已;他们呆若木鸡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少数学生可以一步一步跟上我的节奏,回答出我精心准备好的问题。但那是基础比较好、阅读能力比较强的孩子。把好学生教好,是应该的;把差学生教好,才是能力,才是真本事。
我害怕又教出一群对语文越来越不感兴趣的孩子们。我的上一届学生就是这样的。很多学生在整个上课过程里像是在看热闹,麻木机械地抄写答案,眼睛里装的是空洞无神、没精打采。
同样的经历会再次轮回?我注定这辈子只能成为一名失败的教师,教不出爱上语文的孩子们?我心里的落叶如秋天般飞舞。寂寥是我的,挫败感是我的,成功和辉煌都是他人的,复制不了,无可改变。
但是生活啊,它会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偶尔带给你“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收获;它会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后,偶尔送你“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顿悟。这是它的奇妙之处,也是它的美好之处。
失落之余,我在最终的升华拓展阶段,按照备课计划补充延伸了《呼兰河传》的结尾:
“呼兰河这座小城里,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它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因为太喜欢这段话,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朗读。读得悠长,读得缓慢,时光都似乎停滞下来了。他们安静下来,他们专注地倾听我低沉声线里满载的留恋与惆怅,他们穿越时空,走近那个呼兰河的小女孩。点点忧伤乘着春日里的阳光偷偷落在孩子们的心上。
那时候,教室里静极了。没有了之前一生发言其他学生开小差的嘈杂,没有了无动于衷不带感情的唱读声,没有了流于表面的应和与笔记。那一刻,教室里的氛围是宁静又忧愁的。时光永恒,感动不逝,文字的魅力令我沉迷其中,令喜欢讲话的学生变得沉静专心,令嘈杂的空气忽然之间冷却下来。
寂寥不见了,挫败感跑丢了,我品尝到了教学的美感。
我想,也许我跟学生之间是有距离的,体现在年龄上,体现在代沟里。但是,文字跟人是没有距离的。它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钻入学生耳畔,像风,潜入他们心灵深处,像雨,润物无声。它句句洋溢着真情,它处处发散着大美。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不需我再指点一句话,孩子们自然而然地从我的朗读声中受到感染,领会到了31岁的萧红对往事的留恋不舍之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情感态度价值观目标的达成,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大道至简。
再反观平时的教学方式,我问自己:是否还没有让孩子沉下去去感受文字的魅力,我便开始了浮躁的一轮接一轮的问答?是否课堂应该少问流于形式的问题,多引导学生真正静下心去品读文字本身?在初读课文感知大意这一环节里,真正留给学生静心初读的时间有多少?缺少了初读的铺垫,学生是无法感知到全文的写作脉络与思路的。在深入研读领会情感这一环节里,真正让学生研读文本的时间有多长?缺少了沉浸其中的深入阅读,学生是无法领会到作者的言外之意的。
那些伟大深刻的文学作品,在我一次又一次的问答中被肢解得体无完肤,在我自以为是的“启发引导”中被匆匆忙忙地结束了品味之旅。我一直以为一篇经典美文,像是款待客人的盛宴,教学过程务必隆重。结果,看似热热闹闹、起起伏伏,学生收获的却只是一路浮华,语文素养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提升。我硬生生地把自己横亘在学生与文本之间——我不知道的是,真正伟大的作品,自己会说话。
又一次上语文课,孩子们静静读着课文。我巡视其中,不打扰。只觉得他们专注阅读的样子,是老师眼中最美的神情;只觉得他们与作者倾心交流的时刻,我的生命也随之得到了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