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童年连载小说青春

《同学二十年》第一章、水乡早春

2018-09-30  本文已影响30人  七月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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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1991年,3月末,荆州。

春季,在广袤无垠的长江流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淅淅沥沥的雨水久久不愿离去,就连空气中也弥散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在富饶的江汉平原上,虽然空气中仍流动着多余的水汽,由于气候慢慢地变暖,田间地头到处都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来:冰封了一个冬季的泥土在春雨的招唤下渐渐地酥软,河水也响来起来,偶尔在水面上也能看到水禽的影子,河畔的柳条儿、路旁野草丛中也都透露出一股青春的气息来……这不,连绵一个星期的大雨将人都扰得疲乏了,它好像也明白了这些似的,所以也渐渐地放慢了节奏:今天还算是一个好天气,天空中飘着淡墨色的层层叠叠的云朵,被东风吹得飞快地流动着——它们大概也正在急行军呢,向西向西,给那里的土地送去春的信息,让那里的草地也早些绿起来!经过了一个寒冷冬天的蛰伏,草啊,树啊,人啊,都似乎憋着一口长气,准备在这春天到来的时候大显身手呢!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从围绕着村庄一周巨龙似的土夯城墙的遗址我可以看出在古代这里一定是一个王国的国都,上千年过去了,古城早被时间的洪流冲到了历史的深渊里,然而已经坍塌了的古老城墙似乎仍想向人们展示着她以前的繁华和显赫(她现在已经被当地居民称之谓“堤”了),似乎仍想用她的力量来庇护这个村庄,庇护她以前曾同样保护过的子民的后代!在她的身上,由于文保工作做的不到位,散布着一些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坟茔:她现在已然成为了一片坟地了!去年冬天人们上坟扫墓又或者是玩童们放野火后留下来的烧过的草皮的痕迹:那些黑黄交错的斑驳不匀的色块中也明显钻出了许多绿色的新芽——她们正向这片古老的土地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对于准备春耕的农民来说,今天正是个与天气夺时间的时候,所以一大早他们就已经在家里呆不住了,仅管天上仍不时飘下的丝丝细雨,随时都有可能加大,还是一个个都牵着牛,扛着犁耙来到自己的庄稼地里忙活了起来:他们的裤管都卷得老高,左手扶着犁,右手拖着鞭子,口中不时地大声对牛吆喝着,一步一步地在肥腴的泥地里艰难地前进着。在这个时候,耕田的人几乎都和牛一样了,从田里飞溅出来的泥巴点子和水珠,不时飞到他们套在身上的红线衣上,有的甚至飞到他们的脸上,飞进了他们的头发里……

在靠近南堤的地方,大片的土地正在被犁掉,一块已经犁好的水田中,水上泛着泡沫,飘浮着各种草梗,个别地方仍有绿色的苜蓿叶子在水面探出头来——这是庄稼汉子陈柱平一个上午劳动的成果——这块昨天还是绿油油的苜蓿地,今天被翻耕了,苜蓿草都被翻到土壤里面,被做为今年水稻田里的肥料。在已经犁好的地的东边还有一块尚未来得及翻耕的苜蓿地,绿油油的一片如同一张地毯,紫色的小花点缀在整个绿色甸子上。苜蓿是一种用来肥田的植物,冬天里的别的草都停止生长了,只有它仍顽强地生长着,春风一到它便迅速地抽出了淡紫色的小花,仿佛它也都在农民们催促着:赶紧犁田吧,再不犁我就老了!

水田的西头,有一条不那么宽的小河,河水满涨。河边一棵歪向水面的柳树上栓着一头水牛,正费劲地咀嚼着给它预备好的干稻草,它身上仍不时地向下滴落着水珠,大大的鼻孔里喘着粗气,刚经过一个上午的辛苦劳作之后,它似乎都没有一点力气来抖掉身上的那些泥水。陈柱平这时也正坐在田埂上吃着午饭——这是他的儿女从家里给他带来,庄稼人起得早,基本上是早饭和午饭一起解决了——陈柱平是一个很典型的庄稼人:身材不算高大,但很结实,还刚刚近四十的他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细纹,额头上几条深深的刀刻似的皱纹仿佛诉说着支撑这个家庭的辛酸与不易。他看了看浑浊的水面,又抬头看了看东边天空黑压压的乌云,想明天一定会下雨,今天下午要赶快把育秧的苗田平整出来啊。

水田的东头,一条不足半米宽的沟渠旁边,一个女孩正在小心翼翼地盯着沟渠里的水面,一个小男孩猫着身子在水里摸索着——他叫陈捷,今年十一岁,在镇里的楚都中学读初中一年级。只见他米黄色厚毛衣的两只袖子被他捋到了上胳膊上,裤子也和他的爸爸一样,高高地卷过了膝盖,圆圆地大眼睛紧盯着水面,手却不闲着,搅得本来就浑浊不堪的水面哗啦哗啦地响。

“快快快!小弟!那边!一条鱼游到那边去了!”这时岸上的女孩忽然兴奋地嚷了起来——她叫陈敏,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正在市里的卫生学校念中专医护专业。她的头发剪成了适兴的样式:耳后绑着两个马尾,额头留着整齐的刘海,身上只穿了一件黄色和绿色毛线混织的毛衣,棕褐色的裤子,裤角塞在一双黑色的雨鞋里,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大概刚从地里采上来的苜蓿花,一只手正焦急地指着沟渠里浑浊的水面。

“哪里?哪里……”正站在水中聚精会神摸索着的小男孩听见了叫唤声,兴奋着向前面猛跑几步——好像忘记了他还站在水中似的——水面被他突然的跑动激荡开来,溅了他一身,然而他却丝毫地不在意,将脸凑到毛衣上擦了几下,仍究用手使劲地搅动着水面。

“你看!又在衣服上揩!”他们的爸爸这时也吃完了饭,吸着纸烟从田埂上面走了过来,看见儿子的动作不满意地说,“哪能这么快就有鱼了呢,在你们来之前一小会儿我刚刚捞过的。”当陈柱平看以陈捷已经赶着水快到了渠的尽头——那是沟渠流进小河的出口——就从出口处拧出一个网兜上来,里面果然有一条银白色的鱼在跳跃!我们这时可以想象得到这条小沟渠平时是与小河相通的,沟渠里的水哗哗地流到河里面,河里的鱼儿却逆着水流游到了沟渠里,现在被陈捷在水中一闹,再回头游到河里去的时候,却不知已经多了一个网兜在等着它——这是在雨季里,长江边上的水乡人们惯用的捕鱼方法,简单又实用。

“鲫鱼哦!鲫鱼!爸爸,你不是说没得鱼的吗?陈捷站在渠里,仰着圆圆的脸蛋对他父亲天真地嚷道,因激动而潮红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个时候陈敏已经从渠的另一头用双手端着一个小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的那束花正在原来放桶的地方躺着呢。陈柱平从网兜里将那条鲫鱼捏着鳃帮子提了出来,扔进桶里,桶里立刻响起了哗啦哗啦声音,桶里的鱼在新的同伴加入后引起了骚动,它们都沿着桶壁飞快地游来游去。

“小弟,快上来,小心把脚划出血了!”陈柱平这时也很高兴的对他的小儿子说。“小弟”是当地一带的人们对自己小儿子的爱称。

“五,六……爸爸,今天你已经捉到了六条鱼了呢!”陈敏盯着桶里的鱼高兴地说,“小弟,你快过来看啊!”

“敏子,你和小弟先把鱼带回去,把那边的碗筷也一起拿回去。”说着,陈柱平在河边的树上掰下一根手臂粗的枯树枝来,“你们俩就用这根棍子抬着桶回去,好么?”敏子是陈敏的小名,她的父亲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儿,他眉心的皱纹这时也舒展开来,看得不那么明显了。

“哎,好的!爸爸,你还要耕田么?”陈敏的声音很清脆,尚且带着一点未泯灭的童音。从她娇小的身形上你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念中专的学生了,而且自从她四年前开始在楚都中学上初一的时候,就在学校住宿了,所有的洗衣之类的活全部都得自已做好,一般一个星期里就只有像今天(星期天)才能回家一次。所以相比较别人家的孩子,她更有一股年少懂事的小大人的模样。陈捷这个时候也已经从水渠里爬了上来,跪在田埂上,正将手伸到桶里去摸鱼,鱼儿在水中既灵活又滑溜,他的小手是怎么抓也抓不到的,直把桶里的水搅得哗哗地响个不停。

“我把那边一块小田耕了,就可以回去了,你们先回去。记得到家了去问三舅一下,看他还用不用牛,如果用的话,就要他尽快来牵哦,我马上就可以耕完了。——小弟!还不快起来,又跪在地上了,把身上的衣服弄脏了,明天上学你还能穿么?”陈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在陈捷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快起来,跟姐姐把鱼扛回去!”

“好呢,爸爸,今天晚上做鱼吃,好不好?这条鱼是我捉到的,我就要吃这条鱼呢。”陈捷天真地答道,圆圆的大脑袋上,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充满了乞求。

“好的——你就只知道吃。”他的爸爸嗔道。

于是田野里又重新响起了赶牛的吆喝声,陈柱平牵年去犁最后一小块地。陈敏和陈捷用枯树干晃悠悠地抬着那个装着鱼的小桶,陈敏走在后面,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圆形的蓝子,里面装着碗筷和采来的苜蓿花;陈捷的头上则倒扣着一个大瓷碗,另一只手里用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着,嘴里也不闲着,像唱歌一样地念着一首可能是刚从学校里学来的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稚嫩的童音在宁静的村庄上空随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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