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
那些日子我整夜失眠,躺在床上像一只刺猬一样来回翻滚。我记得小时候曾在晾晒场的草垛旁看到过这样一只刺猬,它圈成一个球,来回的滚,每一根刺都扎进了黄土地里,不一会那地就全是针孔,像个筛子一样,我也滚来滚去,可是我却没有刺,只有失眠。
在失眠的过程中,我想起我一个朋友,我很讨厌他,但是因为他只有我一个朋友,所以我不能抛弃他。他总是说一些刻薄狠毒的话,这些话使得别人不敢靠近他,就像我看到的那只刺猬,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根刺,狠狠的刺到别人身上。我仍是他的朋友,因为他不会用刺扎我,因为以前他扎我的时候我总是撸起袖子揍他,一、两次之后,他就长了记性。但我仍然讨厌他,虽然他不扎我,却总在扎别人,虽跟我没关系,但我很讨厌他扎别人。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做朋友,尤其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位朋友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失眠的时候不要强迫自己,要放松,让思绪自由飞翔,这样就会入眠。我很相信他,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想想其实很好笑,一个到处扎人的刺猬医生。
我开始按他的方法――放飞思绪。
我发现人在放飞思绪的时候大脑是白的,像云一样的白色,为什么我这样说,因为此刻我就站在这样的一片白色里,像云一样的白色,洁白,雪白,而且软软的,像棉花糖。
我站在棉花糖一样的白色上,四周一片光亮,抬头看看天上,竟没有太阳,那为什么四周仍是一片光亮?我很不解,四处跑动想找个人来解答我的困惑。可是四处无人,一片空荡。忽然脚下穿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向下看去竟然发现聚着蚂蚁一样的一群,却并不是蚂蚁,我努力睁大眼睛,用力看,说来奇怪,我的眼睛似乎像放大镜一样越放越大,最后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一群人,这时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是在云上。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个抖。我仔细的看着云下那群人,想看看他们在干嘛,这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平躺着,在人群的中心,一个熟悉的人,他的身段,他的已经闭上眼睛的脸,还有他穿的衣服,我都很熟悉,但我却想不起他是谁。越是想不起我越是急躁,拼命想,仍然一丝一毫想不起来。
忽然我的头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我十分生气,抬起头,想找出那个不长眼的家伙,可是四周却一片空荡,只有远处一切阴影,越飞越近,像一片乌云,又像一群蝙蝠,总之是令人生厌的东西。
当他们飞近眼前,果然是一群让人讨厌的东西,飞来的竟然是数学。数字和字母交织在一起,各种符号和公式排列着,我看到了一群长的没有边际的素数勾肩搭背,整齐有序的泰勒展开汹涌澎湃,当然少不了奇特经典的Ricci流。每一个记号都及其凶恶,海啸般像我袭来,我觉得今天我要葬身飞来的数学。
一个无比巨大的极限符号撞向我,就在我已释然生命的时候,一把细长的剑打了个剑花将符号切了个粉碎。我仔细看,这把剑竟是从一张纸片里伸出来的。我跑到纸片前面,上面竟然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相当著名的人,数学家欧拉!这是我才发现,我的身后竟然也飞来一群阴影,他们起初是竖着飞的,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根黑线,当当他们飞到面前,就橫了过来,每一张上都有一个人,有的我认识,像拉格朗日,柯西,泰勒,还有的我不认识,所以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纸片们横过来以后都从纸里伸出一把剑,将飞来的数学一个个击碎,有的纸片不幸被数学击中便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张白纸。我躲在这些纸片后面安然无恙。不知过了多久,再也没有什么飞来,纸片们也所剩不多。最后所有剩下的纸片都落了下,燃烧了起来,带着淡蓝色的火焰。这些蓝色的火焰向我烧来,气势汹汹。我撒腿就跑,可我仍能感觉到屁股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我甚至怀疑它烧起来了,我伸手去摸了摸,却一点不烫。我回头看了看,没有烧起来,而且火也没了。
我停了下来,看到一个人,一个漂亮的人,可能是一个男人,也可能是一个女人,总之是一个漂亮的人。她问我,你跑什么?后面有火,我一边回答一边打量她,企图寻找她性别的证据。她嘻嘻的笑起来,我想她是女生,因为只有女生才这样笑,像银铃。她说,你像个傻子。听到她说这话,忽然间胸腔里的火全都冒了出来,向前跨了一大步,把她推了出去,她跌倒在地。我说,我第一次打女人,为了你,破了例,打完你我以后再也不打别的女人。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好像有灰尘一样,可是明明只有一片白色。她笑嘻嘻的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很生气,有朝她过去,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是当我走到她面前时,她竟然消失了,应该说是融入了周围的白色。我四处探找,想把她拉出来,却总是找不到。我气鼓鼓的累摊在地上,寂静从周围向我蔓延,鸦雀无声。
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个抖。忽然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向下看去,竟然发现聚着蚂蚁一样的一群,却并不是蚂蚁,我努力睁大眼睛,努力向下看,我好像很熟悉这个动作,我的眼睛越放越大,最后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一群人,我仔细的看着云下那群人,那群人似乎很熟悉,这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平躺着,在人群的中心,一个很熟悉的人,他的身段,他的已经闭上眼睛的脸,还有他穿的衣服,我都很熟悉。
我忽然想起了,他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