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谁更可疑？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起床，走出了帐篷。

天气非常好。整个戈壁滩上呈现着一片史前的死寂，就像一张巨大的脸，怎么都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没人知道，这张脸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扭曲。

不一会儿，大奎从帐篷里走出来，走到我的旁边，小声说：“辛远，我跟你说点事儿。”

我看了看他：“你说吧。”

他说：“昨天夜里叶幽明又说了一宿梦话……”

我说：“不就说个梦话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这时候，叶幽明突然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大奎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过，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对，有空间就有可能。”

我不知他是在学叶幽明的梦话还是有意回避他，这句话没头没尾，不知所云，我没有接话。

叶幽明对着刚出生的太阳，伸胳膊踢腿做运动，根本没有回帐篷的意思。

大奎继续说：“还有一句话，有时间就有可能。这地方，有的是空间，也有的是时间。”

叶幽明的一只耳朵正对着我们。

大奎又说：“因此，这个地方有各种可能，就看我们能不能遇到了。”

我始终沉默，听他说。

我忽然意识到，大奎这个人很厉害。

一般的人，如果在某个人背后讲什么话，正巧那个人出现了，他想遮掩，往往很不自然，比方他也许会大声说：“哇，这么早你就起来了啊！”

那么高的声调，已经暴露出他在紧急岔开原来的话题。

而这个大奎不同，在叶幽明走出帐篷之后，他非常平静地转到了本不存在的另一个话题上，而且这个话题好像正在进行中，外人听起来就没头没尾。

而且，他的声调没有丝毫改变，决不是故意给谁听的。音量不大不小，我猜测，叶幽明刚好能听见一点点，却又听不太清楚。

另外，就拿当下这个情景来说，叶幽明一走出帐篷，就看见大奎和我站在一起，那么，大奎绝不该正在感慨我起得早，那明显是假话，我们应该正在交谈中，他不可能突然说一句属于开头的话。

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大奎的伪装技术超出了普通人。

遇到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人会本能地慌乱，就算改变话题，也会像溺水的人一样，随手抓住什么算什么。

大奎没有慌乱，他非常沉稳，他临时抓住的话题自成一体，他在说这里的戈壁，这个话题的全貌应该是这样的——似乎某个人对他说过，在戈壁滩上可能会遇到某种异象，并说出了独到的理由。他对我复述了这些话，并表示他是同意的……

叶幽明终于回到帐篷里去了。

大奎依然在继续这个虚假的话题：“我很希望遇到，真的，多值得炫耀啊……。”

过了大约半分钟，叶幽明没有再出来，他才朝我靠近两步说：“他哭咧咧地说了很多，跟前天晚上不一样，含含糊糊很不清楚，我只听清了两句话，因为他一直在碎碎念地重复——爱你啊，杀你啊，爱你啊，杀你啊……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说：“他说没说他爱的是谁，杀的是谁？”

大奎说：“没有。”

我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安神之类的，给他吃点儿。”

大奎说：“算了，我再忍忍吧，接下来，说不定他会在梦话里透露出什么秘密来。”

我看了看他：“能有什么秘密呢？”

大奎说：“我随便一说。走了。”

说完，大奎转身走了。

我不觉得叶幽明有问题，反倒觉得这个大奎有问题。

大家吃了早饭，拔掉帐篷，掩埋垃圾，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