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的前辈们(原创)
一个人在天地间立足,身后留下的问题是“我是从哪儿来的”,眼前摆着的问题是“我将要到哪里去”。超市似乎也不例外。如果我是超市的化身,我肯定不会忘记我的列祖列宗们。亲爱的朋友呀,你可知道超市的前辈们有哪些吗?在这里,我们不妨略说一二。
喝楞挑子是超市的鼻祖。这是一个可以流动的袖珍型超市。卖主走村串巷。那吆喝的内容,大概就是拨浪鼓发出来的声响。小时候,我住在村子里,一听到波浪鼓就开始兴奋,因为从那里我们可以买到心仪的玩意。那个箱子是用木头做成的,上面有块可以推拉(或掀开)的玻璃,大致相对于现在的橱窗。靠近它,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全部世界。小姑娘比较喜欢的是橡皮筋和红头绳。她们买了以后,可以让她们的娘亲给她们扎羊角辫,然后屁颠屁颠地臭美。当然也有的用来跳皮筋,以求强身健体、娱乐天地。我们男孩子比较喜欢的是火柴。我们可以用火柴头当补给,打洋火枪。这些洋火枪不同于古代的洋枪和洋炮。但在洋火枪的胸膛里,却可以发出放屁般的声响。“啪啪啪……”,那种情形,远比童年鲁迅在百草园里摆弄斑蝥有趣得多了。
叔叔、大爷们则是在喝楞挑子里买着香烟。吸上一颗烟,他们的生活重担仿佛就可以减轻一些。再吸上一颗,就再减轻一些。直到不知道“痛苦”二字是怎么写的为止。这是祖辈的生活,亦是父辈的生活。
婶子、大娘们在喝楞挑子里可以买到针锥、顶针和针线,以便缝缝补补。当然喝楞挑子里也有洋红和洋绿。粉末状的它们,被放在两个形状相同的玻璃瓶子里。卖主用挖耳勺式的工具,舀上一勺,价格可能是一毛钱,也可能是两毛钱。然用纸包好,放到女人们的手里。拿回到家,兑上一点儿水,抹在自家的小鸡的头顶上,丢了也好认领。但倘若东家西家的小鸡的头上都抹了色彩,那恐怕也是难以招认的。其实我觉得,洋红也好,洋绿也罢,都是在为小鸡增光添彩。这是审美方面的需求。那时候,我也曾经尝试着制作洋红。使捡起一块破砖头,放在磨盘石上磨来磨去。那粉末用水一兑,也就有了洋红的味道。现在想想,或许它更像当下的红酒,只是中看不中用而已。大人们肯定不会使用,我们的功夫总不至于白费。至少,它给我们带来了快乐。不管怎么样,我们变废为宝,总算是造出了洋红。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但是洋绿,因为没有绿砖头,所以我们始终没有制造得出。也有小伙伴说,用绿豆汤试试,但这种效果却总是没有理想中的颜值那么丰盛,因此也就不再去想其他的辙。毕竟有洋红为伴,我们的心里温暖地乐呵着。我听说有一个傻小子,整天幻想着,有朝一日娶媳妇的时候,可以把它往新娘子的脸上涂抹一些,但愿能够收到古装剧里的丽人胭脂般的美来。
门市部是超市的前辈。门市部的五脏六腑比喝楞挑子宽敞多,因此里面的内容就也多。上了小学以后,我们要做作业。那时候的作业本,都是我们自掏腰包在门市部里买到的。写语文作业之前,我们就到门市部里买方格本或田字格本。做数学作业的时候,我们使用的是大演草或小演草。喝楞挑子里有的东西,小卖部里都有。喝楞挑子里没有的东西,门市部里也有,譬如油、盐、酱、醋和茶等生活用品。
我最喜欢到小卖部里去买瓜子。有一天晚上,我和父亲一起睡觉。父亲躺在梦的那头,我躺在梦的这头。不知道怎么了,父亲正在打呼噜的时候,我竟然选择了失眠。但又生怕吵醒了父亲,我只好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磕上几个瓜子。几只老鼠打架的声音,还是搅疼了父亲的耳朵。第二天清晨,父亲竟然对着母亲说:“我们家里有一个小偷,属老鼠的,他专偷我放在罐子里的毛票,还买零食吃……”现在想想,我仍觉得有些愧疚。既然是美食,为何不与父亲的舌尖共享?那时候的我,还真是个混球儿。
在门市部里,我还可以买到信封。因为年龄尚,当然不会写信,也不知道信封是什么尤物。当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李延国先生却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大课间,你到村子里的门市部,去给我买两个杏皮子。”好的,照办!跑到门市部,我便要两个杏皮子。“哪有什么杏皮子?”店主说:“你肯定是听错了,想必是信封。买回去,肯定没错!”半信半疑的我,像风一样地跑了回去。本以为我把差事办砸了,会让数学老师发火。我正等着被数落一番呢,谁知他竟然微笑着,摸了我的头:“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好样的,谢谢你!”天呐,原来杏皮子就是信封呀!
百货商店也是超市的前辈。村子里当然不可能有百货商店的身影。要想见到它的五官,至少得在乡镇的街道上走一走。当然,城里的百货商店比乡镇上的百货商店更高大上。但超市再大,也大不过网店。人们的购物方式开始变得更加快捷。即使足不出户,我们照样可以买到天下所需。
当下百货商店还在,门市部还在,只是喝楞挑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张洁在《拣麦穗》一文中,提到了卖灶糖的老汉。想必,他就是喝楞挑子的主儿。作家说,他早就死了。但超市还鲜活着,在我们的生动形象的视野里。
超市的祖先,不应该被记忆的角落所遗忘。超市的前辈们,我们理应对其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