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2024年2月8日  腊月29  星期四    阴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天下午下班后和小姑一家人到公墓去祭奠我们黄家的祖先。每年腊月29、腊月30，到陵园墓地祭拜祖先，烧香磕头也是后辈们想念逝去亲人必不可少的，因扫墓的车辆太多，又路太窄，工农路四巷至倒堰弯——公墓——松树坪路段发生严重堵车，滞留时间很长，所幸今天下午路上倒是不堵，到了山上才堵。

公墓在山上，这原本是两座对着的荒山野岭，后来在这里架起了火车铁轨，又建起了公墓。我们黄家的祖先就迁坟到这里来，他们一辈子没出过大山，一辈子没见过火车，搬到这里以后就天天可以看到火车从这里呼啸而过，即使长埋地下也不会寂寞了。

不过每年清明节扫墓插在墓上的白幡，又叫招魂幡、引魂幡，用于祭奠先祖、逝者的亡灵。但影响火车的运行，所以城管办的同志专门在这里来清理。

一来到这里看见漫山遍野的坟墓、芦苇、野草、蒲公英，这里热闹非凡，有好多车和人，停车场的车都停满了，公路上都停满了一长条车，像龙一样，一家一家人来给祖先上坟。还碰到许多当年住在老城的邻居，有的已经七八十岁了，白发苍苍，还依稀有当年的身影。好多年没见过了，他们依然健康活着，真替他们高兴。

我的父母也已经七十岁了，身体不好，我代表他们来给祖先烧香、烧纸钱。他们往生后墓地就在我爷爷的坟茔旁边，前两年，趁自己身体还硬朗，他们把墓地选好、墓碑打好、棺材都准备齐全，他们很满意自己百年后居住的地方，这里有着黄家祖先和父母的亲朋好友邻居等，等将来到这里还有许多生前熟悉的人做伴，不会孤单的。

而且对后人而言逢年过节来这里祭拜也很方便，一下子祖辈、父辈都可以祭奠，父母总是为儿女考虑，身后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到。父母觉得死亡不过就是回到另外一个家，这种达观知命的态度对我们后人的影响也非常大。

我的祖辈有三兄弟，大祖祖一家开枝散叶，有我爷爷、幺爷爷两个儿子，我爷爷又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而幺爷爷也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而另外两个祖祖都没结婚没有后人，但他们是非常幸运的，每年我们就会一起祭拜二祖和幺祖，我爸还给他们立了碑。

所以兄弟姐妹多的，死后还是有人祭拜的。无儿无女，又没有兄妹的，死后连祭拜的人都没有，没人能够记得，他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身体灭亡了，而且完全从世人的记忆里消失了。

这就是中国人特别重视家族的原因，即使是科技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在每个重大节日都会祭奠祖先的，让家族的魂灵不死，让家族的精神、文化得以传承。

我的男祖祖在我出生前11天去世了，而女祖祖我见过，我凄风苦雨的童年有她老人家的呵护。记得小时候我特别调皮，常常挨打，每当我跪在堂前，家里的长辈用马鞭子抽我的时候，我的女祖祖就像母鸡护小鸡一样，用身子保护着我，不准她的儿子、孙子打我。

可惜这样的庇护也没几年，她去世后，挨打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饭了，不过我也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有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达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了。男祖祖和女祖祖、还有他的两个弟弟的坟地挨在一起的，在下面的世界，他们可以相互陪伴，一家人团聚了。

而我的爷爷非常疼爱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寄养在龙凤坝的外婆家，我爷爷就常常开着翻斗车去看我。当我成为黄家第一个大学生，当我成为整个家族唯一的一个医生的时候，他非常骄傲，觉得我光宗耀祖了，家里有什么重要活动就会叫上我一起参与。他后来患老年痴呆症了，好多人都不认识了，还能清楚地叫出我的小名。

爷爷去世两年后，我通过全州公开招考副院长而进了如今的这家单位，又光耀门楣了，可惜爷爷再也看不见了。

我的幺爷爷也是挺传奇的一个人，六十多岁的时候还曾骑摩托车带着我和先生一起穿越神龙架。

我给四位祖祖和爷爷、幺爷爷点上蜡烛，给他们烧纸钱，作揖、跪地叩首、敬香默哀。风有些大，烟熏得我眼泪直流，我满头满身都有一股烟熏的味道。我边祭奠边回想起祖祖、爷爷、幺爷爷的过往，回味着老人们曾经给予我的一切，让我在寒风凛冽中感到温暖。

每次来到这里，我总是在想我们每个人终究是要死去的，又何必在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受到的委屈、伤害、痛苦呢？又何必苦苦追寻什么名誉、地位、财富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头来，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每年来都会放下一些欲望，卸下许多负担，越发轻松面对接下来要走的路。

我们每个除夕前祭拜先祖，就是在寻找我们的根，我们只有明白自己来自哪里，才能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不负先辈的嘱托。祭祀祖先让我们养成一个厚道、孝顺、感恩的心，中华传统文化的根是“孝道”，而孝、敬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根本。

中国人的这种宗族观念让每个人拥有荣辱观，只有时时刻刻做好自己，心存是非，才能不辱没先人，不给家族丢丑。中国人觉得人生最大的成功就是光宗耀祖。正因为这种扎根于心底的观念，所以没人敢无所顾忌地干坏事。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们都得有点诗意。除夕前我们面对先人的墓碑祭拜的时候，我们为这片土地上曾奋斗过的祖先表达浓浓的思念和真诚的敬意，没有他们打下的基业，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而我们相信在祭祖时那些请求祖先保佑的话语，祖先们一定会听到，会给家里人带来幸福和安康。而且一个人总是流着祖辈的血液，传承着一个家族的历史，身上担负着使命和担当。实际上，这就是中华文明的之所以经久不衰的源泉，这也就是中华文化刻在我们骨子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