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脑（九）食堂里的打斗
复脑（九）食堂里的打斗
两个月后，当蚁穴基地山上的枫树的叶子变黄了，初秋的微风吹过，小手掌一样的叶子零星飘落。但地下堡垒的食堂中仍旧熙熙攘攘，没有一点萧瑟的迹象，反而更加繁忙。
石不时独自排在长长的打饭的队伍里。他在的位置，抬头能看到一个出风口，就是当初他被拖出来的地方。队伍移动的很慢，食堂里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多，大家都有些不耐烦。
“嘿！当心点。”
石不时无聊地在脑子里看起了电影，结果不小心撞到了队伍前面的大个子。阴冷的地下基地里，那个大个子却只穿了件黄色的军用背心，腱子肉上的黑毛都露了出来。
“哦，对不起啊。”石不时连忙说，他可不想招惹这样的大头兵。
大个子前面排着一个穿红色羽绒马甲的女兵，她瞧了一眼石不时。
小声对大个子说：“哎，那不是那个实验室的人吗？”
她不知道副脑让石不时听见更敏锐了，还能读唇语。但石不时就当不知道，继续看他的电影。
石不时现在很有名----不是因为成了副脑项目里的最后一个实验者，而是因为他逃出基地的事。可以想象这在一个军事基地会多热门，对于那些冷嘲热讽，石不时的应对方式很简单----更加频繁地看电影，有时走路也看，就像现在。
“哼，什么啊，不就是个逃兵吗。” 大个子也认出了石不时。他转头发现石不时还是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更加恼火了。
“你瞅啥！”
“啊？”石不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他肩膀后面的那丛黑毛。“没瞅啥……”
“我天生就这样！没见过怎么着？”大个子吼着，一口东北腔。
“算了，邓浩男。好好排队吧。”那个红马甲女兵拉住了他。
石不时往后退了几步，结果又踩到了后面人的脚。
“你咋回事啊？” 那个女兵嘟囔着，揉了揉自己的脚。“装了AI怎么还不长眼啊。”
石不时又道歉。
“他脑子大概是被机器搞坏了。还逃跑，丢人！”大个子在前面叫到，引起了队伍里的一阵哄笑。
他想离开，但又能去哪呢？现在实验室的小食堂已经停了，多数的科研人员都被调走了，连袁博士也很少来实验室。
石不时问过蒋松，但他说副脑项目没有被取消，只是实验者的死亡率太高了，上面让重新评估一下，要对项目做一些改进。可石不时还是觉得不对劲-----近一个月来，很多实验仪器被搬走了，而他这个最后的实验者一致被撂在一旁？
终于排到他了。菜盘里只剩下了番茄炒蛋，整个星期都是这样，看来后勤保障跟不上人员的增涨。
石不时要端着一大盘，黏糊糊结成一坨的番茄炒蛋离开了队伍。他四周瞅了一圈，发现食堂里竟然一个空位都没有了，除了那个红马甲女兵刚坐下的立柱旁。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红马甲女兵在说话。石不时想尽快吃完，他埋头把炒糊的鸡蛋拨到一边，可对面谈话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邓大哥，给我讲讲那次侦查的事呗。”红马甲女兵似乎很崇拜那个大兵。
石不时让副脑连上Wi-Fi，打算找个喜剧片看。
“别问了，你知道那是保密的！”
“这里吵，没人能听见。”
大个子瞥了一样对面的石不时。石不时装着低头吃饭，但忍不住对他们的谈话有些好奇。
“你知道纪律的！”大个子低声说。
“但我听说那次你可神勇了，一个打十个。”那个女兵的声音更小了，“可那些黑甲人那么厉害，我的无人机都能打下来了，你怎么能打得过他们？”
听到这儿，大个子的脸有点红。
“不是和他们打。我们小队到的时候那些机甲已经走了。”他用筷子使劲地戳着盘里的鸡蛋，“不过就算他们在，我也不怕跟他们干上一架！”
石不时关掉了电影，仔细地听了起来。
“那你跟谁打的，我看到你受伤被抬到了医院。”
“没事儿，都是些皮外伤。”大个子有些恼火地说，“是那些傻啦吧机的村民！”
“就是那些跟黑甲人走了的？”
大个子摇了摇头，“是那些叛徒的亲戚。你也看到那些人了？”
“嗯。后来有了新的无人机，我们又远远地侦查过几次。”红马甲女兵扬着眉毛，盯着大个子。“你和老百姓打架？”
“他们不是老百姓，都是叛徒！”大个子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告诫他们不要当叛徒，他们还不承认。还说我们这些当兵的无能！”
“啊？他们不知道我们受了多少苦，怎么能这么说！”
“那些傻逼还说，”大个子的手抖了起来，声音更大了。“说是我们的科学家引来的外星人，所以外星人才只攻击他们，说我们那些所谓的精英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才不要当炮灰，要去城里生活……”
听到这儿，石不时想起了袁博士，接着就想到了小布。他忽然发现了见儿子真的有希望了，不由地说出声，“对呀！这不就可以进城了吗！”
啪，没等话音落下，他就听到对面的人霍地站了起来，一只熊掌一样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也想当叛徒？！”邓浩男瞪大了眼睛，像一头发怒的棕熊。
“你松手！”宪兵也没这么对待过石不时，他也有些火了。
“你是军人。要敢当叛徒，我就先撕了你！”要不是夏珊珊拉着，邓浩男估计真的会吃了石不时。
又听到这个词，石不时的怒气也上来了，他双手扣住邓浩男的脉门，搬开了衣领上的手。“我本来就不是军人！”他恨恨地说。
“你说什么？怎么能选上了这种人，他就该被枪毙。逃兵，叛徒！”邓浩男几乎要扑到桌子上面了。
这时食堂里的人都被吵闹声吸引了，很多人站起来望着他们。石不时掸掉了身上粘的西红柿和鸡蛋，副脑已将邓浩男视为危险，显示出了他的资料。
——“邓浩男，辽宁大连人，身高1.82，体重95公斤。曾经申请过参加副脑项目，后被淘汰。”
“哦？原来是个淘汰者。”他故意用大大的微笑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啪，一个餐盘飞了过去，但石不时躲开了。
“别，别……他是为了救儿子，他不是坏人！” 夏珊珊死命地拉着邓浩男喘着气说。有个军官走了过来。
“这不是我们的侦查英雄吗？”言博谦拉着长声，走到了邓浩男跟前。“好了，别发那么大的火，不值得。”他一边拍着邓浩男的肩膀，看了一眼石不时。
有军官在场，邓浩男冷静了一些。
“哼，是啊。这种人还配有儿子！”他恨恨地说。
“你说什么？”石不时感到脑中一下空白了。
“我说，”邓浩男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配有儿子，不配当爹！”
石不时感到自己脑袋“轰”地一下炸了。他再也看不到副脑发出的警告，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咣当，那个熊一样的大汉被撞翻在椅子上，连带着把言长官也压在了身下。两个人扭在一起，接着石不时又飞了出去。
邓浩男站了起来，很多人围了过来，要拉开他们。但邓浩男一把扯碎了沾满西红柿汁的背心，吼道：“大家都听着，这是我和这个…...这个装了副脑的战士的一场比试，你们都不要插手！”
石不时这时也站了起来，屈辱，失望，愤怒，揪心的感觉完全淹没了副脑理智的声音。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握紧拳头。
邓浩男吼叫着冲了向石不时，他举起双臂挡向那砂锅一样大的拳头。
“咔” 他的左臂断了。
“对手的攻击能力完全超出常人水平，他的肌肉和骨骼组织好像经过强化。”
巨大的疼痛放大了副脑的声音。
砰，又是一拳，石不时直接飞了出去。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好声。
“既然已经有了增强骨骼的方法，为什么没有用在你身上？我完全可以优化这样的攻击…..”
“能不能想个办法，别在分析那些没用的了！”石不时满嘴鲜血，侧头躲过了一把飞过来的椅子。
“格斗程序对他无效，你们根本不在一个等级。” 副脑的声音好像打算迎接新的宿主了。
“妈的，那就听我的吧。”石不时倒退到一个桌子旁，让过了邓浩男的一记左勾拳和飞腿。
“调出尼奥的那段，分析动作模式，然后模拟……”石不时喘着气跳上了桌子，他在桌子上跳来跳去躲避着邓浩男。
“《骇客帝国 I》，尼奥的功夫……”副脑找到那部电影，情节快速闪过。邓浩男把桌子纷纷掀翻在地，周围一片惊呼声，石不时被逼到了墙角。
“动作模式分析完成，开始动作模拟…...。”
石不时在墙上一蹬，突然转身向邓浩男猛扑过去。邓浩男措不及防，下巴上重重的挨了一拳，不过他也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倒下。
石不时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右手。他悲哀地发现副脑说的对----他们骨头的强度是不同的。他只好继续逃。
“三根肋骨骨折，你的身体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攻击了，建议撤退。”
“不行！铁布衫都能破的，找出那部《黄飞鸿》”他开始绕着食堂的立柱跑。
“嘿，你怎么不再钻到通风管里？”，接着一阵哄笑。
副脑终于完成了对邓浩男的动作模式分析，它预测到了攻击方向。石不时右手四指并拢刺向邓浩男左腋，击中后又立刻化掌为拳，重重的打在了肩膀的关节处，邓浩男终于后退了几步，扭了扭肩膀。
“终于碰到了个像样的对手。”他好像更兴奋了。
“你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久了，必须速战速决----有两套方案，一个有65%的概率对手还能反击；一个对手会无力反击，但你会受更重的伤，建议采用…...”
“用第二个！”不等副脑说完，石不时就将自己的头迎向了邓浩男的拳头。
“砰”的一声闷响，石不时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已经裂开了，他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跪在了地上。
邓浩男惊讶地握着被撞断的手臂，走了过来，不过等他看清石不时满脸鲜血，摇摇欲坠的样子，还是露出了微笑，他站在石不时的面前，等待着胜利的来临。
石不时的脑中一片空白，但后面的攻击只靠程序就行了。
石不时猛的跃起，借助双腿跃起的力量，并拢的四指精确地击中了邓浩男的喉结，接着变掌为拳打碎气管。在这座黑塔倒下之前，石不时转到了他的身后，膝盖弯曲等在他下落的地方…...，邓浩男的后脑准确的落在了那里，又是一声闷响。
多重攻击，不给对手任何反击机会。
人群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始大喊“医生，快叫医生。”几个人冲过去围住了邓浩男，而石不时呆坐在原地，看着眼前倒着的人。
邓浩男的鼻孔，耳朵里都有鲜红的液体流了出来，不是那些沾在脸上的番茄汁。石不时看着鲜血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孔，多么狰狞。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