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村外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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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78站在机器城唯一的一家酒吧里，像往常一样点着一杯冰水。他喜欢每个休息日来这里消遣，酒吧天花板上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连接着地表一层，是唯一可以看到外部世界的窗口，屏幕上像素块呈现的景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另外的一个符号，78也不例外，丝毫不感兴趣。但是特别希望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的54却总是会一直盯着看，想着什么，回忆着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78转过身去，在螺丝状吊灯的正下方有一个齐肩短发的女人，脖子上还有一块黑乎乎的印记，看不清形状，白色的聚光灯自上而下，不偏不倚地打在她手里那片蓝色的药片上。
“什么东西？”78打量了一下这个面前的女人，并低下头看了一眼。
“只要五个铜币。”女人压低了声音。
连续工作三十天可以赢得一个铜币，五个铜币，78理都没理，他宁愿花一个铜币在酒吧里待上一个月。
“不想做梦吗？外面的世界...”
簇拥的人群挤了过来，女人没再多说。机器城严禁私下交易，所有的铜币都必须由白衣人回收，没人敢打破规矩。尽管78自从来了以后，好像再没做过一场梦，每个工作后的夜晚都是机器的轰鸣和天花板的煞白，梦的滋味和能力早就与他无关，不如一杯冰水下肚那从口腔凉透到胃的感觉来的实在。
可是，听到外面这两个字的54一下子就凑了过来。
“哥，你们在说啥，什么外面？”
54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两只眼泛着光。
78自顾自的喝着水，54跟着女人溜了出去，也不知道聊了什么，等他回来的时候，显得很是激动。
“哥，借我四个铜币，我一定还你。”
他的两只眼睛比刚才更大了，说着就往78口袋里掏，嘴里还嘟囔着能做个梦。78给了他四个铜币，并表示。
“不还我，把你做成铜币。”
54拿铜币换回了那个蓝色的药片，拿在手里冷冰冰的，他挨着78坐在凳子上，将药片掰成两半，递给了78。
“哥，一人一半，放在舌头上，别咽。”
说完，他就摘下了眼镜，含住了药片。78还没反应过来，看着54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软了下来，直挺的头突然就像一株草，随着空气左右摆动了起来，没一会就开始喘着粗气，然后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此时78的药片还在手上。
54醒了过来，激动着看着78。
“哥，我做梦了，好长的梦，太美了，有好多人，有太阳，还有海...还有...记不清了。”
看着54没什么事，他把药片递了回去。
“那你再做一个梦吧。”
“我还是还你四个铜币，哥，这半片你试试。”他拿过78的水喝了起来，“放舌头上，别咽。”
78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张开嘴，把药片放到了舌头上。
半个药片在舌头上开始泛着蓝色的泡泡，一点点从舌腹渗到舌根，每一个表皮细胞都像是被腐蚀的膜，从中心开始破，向四周撕裂。弄的他舌头刺疼，这种疼痛的感觉似曾相识，紧接着感觉两只眼睛像是长了腿，从眼窝里跳了出来，扯着神经的细线在整个脸上爬来爬起来。面前的金属吊灯破碎出一只站在泥土上的大公鸡，红色的鸡冠映着银色的眼睛，冲着远处升起来的血色的太阳。整个吧台的酒杯长出了暗绿色的芽，越来越长，开出黄色的花。铁锈般的地板开始晃动，像突然涌来的一股河流，还有温暖的风。54的头发发了疯似得生长，皮肤越来越白，像个女人，特别美丽。酒吧中央冒出了一棵大柳树，每一条柳枝上都挂着一枚金色的徽章，不断地发出耀眼的光。
大段大段的思绪都被充斥着匪夷所思的迷幻片，村庄拔地而起，城头小胖子微笑的脸，从秃顶的头开始冒烟，一路狂奔的轰鸣，扭曲着钻出不见踪迹的地面，挤破了机器城梦的空间。
都是断了的线。
“哥，哥，你醒醒，你还好吧？”
54摇着78的肩膀，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大。
“过了多久？”78额头和胡子上都冒了汗。
“也就是一分钟。”
可是他却感觉这一分钟像是一整个十年，大脑处理了如此多的画面，杂乱无章，却又鲜活生动。两个人看到的却又如此不同，冲击着他们的理解力。女人说吃了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结果只是一场梦。
78站起来，去找那个女人，他疑惑着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女人已经消失在了酒吧，他看着门外依然轰鸣的机器，又看了看门内蓝色衣服的人群，突然想起，女人的衣服上没有任何号码。
我该吃下整片药的。他对自己说。
从那天起，78和54好像都心不在焉，54的梦还没做完，78却有点想把事情搞明白。他们凑出了仅存的十来个铜币，决定在下一个休息日去找那个女人。
可是下一个休息日被取消了，机器城内出现了大批的白衣人，带走了很多人，据说是那些生病的和干不下去的，被带去治疗和换了地方。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没人说起这事，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大家只是安静的在机器城里忙碌着。
那天，小胖子也在。
他站在大铁门外的台子上，肚子比之前胖了很多，头发除了变得更稀疏外，也更加油腻了。小胖子面前站着的人群，每一个都像78当初来的时候那样，稚嫩又迷茫。
78和54在机器城内看着这一切，他发现小胖子既熟悉又陌生，除了那场梦里，好像还在哪见过，
“我们来了多久了？”
“好像七、八年了，哥。”
随着一声闷响，机器城的大门打开了，一股灰沉的烟从金属的地面涌上了天花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