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疫2022》（2）
学校为遏制疫情，几乎采用了能想到的所有防疫措施，学生全部隔离在宿舍，错峰上厕所预约去水房，出入必须佩戴N95口罩，一旦有发烧赶紧转运或者送往校内隔离点，一日三餐由老师亲自送到门口……
然而疫情并没有因为学校进行了如此严苛的措施而有所好转，依然不可救药地四处蔓延。发烧的学生呈几何倍数增加，每天晚上，一辆辆转运大巴满载发烧症状的学生从学校出发，去往市郊的各个方舱进行隔离治疗。
发烧的学生越来越多，需要服务的老师也越来越多。学校把几乎能征用的老师都招进学校，志愿者队伍中出现了花甲之年的老教授，还有即将退休的老教师……然而即使如此，依然存在人手严重不足的现象。
感染的速度太快，感染的学生太多，与在校学生相比，服务的老师数量可谓杯水车薪。
7号那天晚上，柳莺所在的学院一共进校16个老师。这16个人，一进校就被分为两组，一组分配进入学校核酸组，一组分配到宿舍楼服务。柳莺和其她七个老师被分配在宿舍楼，他们主要负责学生一日三餐的发放，药品及防护用品的分配，还有楼道卫生和消杀。
从清早穿上防护服那一刻开始，柳莺她们便手忙脚乱一刻不得清闲，除了早饭能在宿舍正常吃，午饭和晚饭时间，也正是她们最忙的时候，第一要义就是给学生运送发放食物，保证她们按时按点开饭。等轮到老师们吃饭，往往会错过饭点儿好几个小时，他们只能在学生宿舍楼下就着十一月的冷风或者冷月吃冰冰凉的盒饭。从进校那刻起，日常到不能日常的一日三餐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进校以来连续的超负荷工作，让大家不堪其负。老师们难免抱怨：
你说说，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哇。
不知道。感染的学生这么多，谁也说不准啥时候结束。
我腰疼，这样坚持两天还行，时间再长我身体受不了。
哎，哪怕能吃口热乎饭呢，我的胃要废了。
学院应该再动员一些老师进来。就咱们这几个人，太少了。
是哇，人手太少了，吃不好睡不好，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挂了。
哎，咱们别被感染了。听说隔壁宿舍楼里边已经有老师感染了。
……
老师们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议论的时候，不知不觉情绪开始变坏。
柳莺学院的主管王书记，自从九月份开学便驻扎单位，两个多月不敢迈出校门一步，他已经忘了外边的世界什么样子，而对校园内整个疫情的前因后果他心里却是门儿清，他更清楚老师们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状态。面对如此状况他的内心也十分心焦。
11月5号学校宣布疫情伊始，他本打算只利用被封在校的老师作为志愿者，全力扛过去，结果时间一天天过去，疫情却更加恶化，老师们刚干了三天就叫苦连天吃不消。他和领导班子简短商讨后，一致认为情势很不乐观，必须马上扩充队伍，不得已才在7号晚上应急给柳莺她们打电话，迅速组织第二批志愿者，同时让第一批志愿者暂时休息调整，等待投入后期志愿者工作。
随着疫情不断蔓延，王书记感受到了事态的不同寻常，并预感到这次疫情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他再次吩咐办公室给校外老师继续打电话，筹组第三批志愿者老师。
就在柳莺进校的第三天，第三批志愿者也迅速集结完毕。那天早上，柳莺正和老师们在宿舍楼前搬运药品，正好看到来现场指导工作的王书记，他嘱咐大家要正确消杀注意防护，同时给大家带来两个好消息：
老师们好，老师们好。经过多方动员，又有一批老师进校做志愿者，进校的老师会配合我们一起工作。
老师们听了欢呼雀跃：
我们的队伍扩大了。
终于有新生力量了。
可以休息一小会儿了嘛。
老师们安静，老师们安静。见此情景满脸倦色的王书记笑了，他继续说道：我再宣布第二个消息。大家很快就可以换班了。我们会把现有人员打乱进行重新分组，分组名单会放在工作群。到时候，每个楼层的志愿者可以自己协商相互替换，如果上午休息，就接下午两点的班儿。如果上午继续工作，下午两点半就可以换班走人。
哇，终于可以倒休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欣的声音。
领导也知道我们快坚持不住了。有人调侃。
柳莺果断选择上午休息。一个是因为昨天一天高强度工作，今早上六点半起来又是一波高强度，一直干到十点半，严重吃不消，她想给自己喘息机会；一个是因为身体素质原因，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就着凉风吃那天的早餐。
每顿饭都是在给六层楼的学生分发完食物之后才吃，柳莺已经两天时间没有正点吃饭，并且餐餐吃冷食。她身体不太好有慢性病，这病恰恰忌讳冷食冷饮，两天的冷食下来她已经心生畏惧。
她当时的想法是，为了能吃口热乎的，我也要选择夜班，哪怕再干一个深夜两点，我也心甘情愿。进一步的考虑是，既然可以换班，我又选择了下午班，没准儿明天上午能睡个懒觉。睡懒觉，吃热食这是柳莺的毛病。为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忍受。
柳莺和做了两天搭档的戴老师商量好后迅速脱掉防护服，拎着一塑料袋早餐兴匆匆回了宿舍。
宿舍里有之前封闭管理时，同事自带的烧水壶。就是这个小东东，成了她心心念念要回来的重要理由，她可以把奶放在水壶里，简单加热一下，就着热奶吃面包。并且，顺带的福利是，至少在下午两点以前能按时吃到午餐，午餐可能还是温乎的！这些在平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此时此刻却成了奢侈的享受。柳莺拎着早餐喜滋滋往宿舍方向走去，路上盘算着如何安排自己的时间。
进到宿舍已经十点半，热了奶吃了早餐，柳莺真是心满意足。她吃饱喝足脱了外套在床上随便一歪就着了，这一觉美美睡了俩小时，醒来正好下午一点多，果然如预期般吃到还算不太凉的午餐。
柳莺掐着时间吃午饭又掐着时间喝了适量水，二十分钟后又按计划跑去卫生间努力排便。这是她当志愿者两天来迅速总结出的生存之道。
做志愿者首当其冲就是穿防护服，所有的饮食活动包括生活习惯都要围绕防护服展开。
为了安全，防护服尽量避免频繁穿脱，可以说穿上那一刻就最好不要再脱下。同时，即便仅仅为了省事，大家也不愿总是穿脱防护服，防护服的穿脱那是相当费时费力令人头疼的过程。因此，如何保证在防护服期间的生理问题和健康问题事关重大。
水喝多少，什么时候喝，何时小便这些都是大问题。柳莺根据自己的生活习惯，选择在脱了防护服后大量喝水补充工作期间不喝水造成的缺水现象，但是在穿防护服之前的一小时或者四十分钟左右时便严禁进水，并且努力在穿防护服之前把尿排完。所以喝水适量是指不能放肆喝太多水，排便干净也是重要问题，这一切都是为了在防护服期间尽量减少去厕所的频率……
真是活人都要被尿憋死了！柳莺蹲在小便池上哭笑不得想着，突然又想起昨天晚饭时的一个小插曲，也和小便有关。有个同事穿了大半天防护服，吃晚饭时才脱下防护服。她便趁机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和老师们炫耀：凡尔赛一把哈，我痛痛快快去了趟厕所！引的一帮子同事捧腹大笑。有人突然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厕所了。
总之，防护服期间的洗手间问题是个大问题。
吃完午饭收拾停当，柳莺走出宿舍打算投入新一轮激烈战斗，不意在楼道碰见主管领导。二人点头问好正要擦肩而过时，王书记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伸手挡住柳莺道路，没头没脑冲她说：你不用去宿舍楼了！
啊！为啥！柳莺一时反应不过来，吃惊道。
已经有人接班！王书记笑道。
柳莺诧异忙问原委。王书记才告诉她，封校时没来的及出校的第一批老师，他们在休整隔离确保正常之后再次投入工作，接替的正是柳莺的下午班。
真的？柳莺且惊且喜问领导。
真的！赶紧回自己宿舍呆着，不要随便乱走动，休息调整随时待命。王书记回答完她的疑问，转身走了。
柳莺推门进宿舍时感觉自己像做梦，她没想到居然会一整天没事可干，这，这简直不可思议。突然从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状况中挣脱出来，柳莺感觉很不真实，心里莫名有些失重感。但无论如何，这算是一桩好事。
紧接着又有惊喜。回宿舍正要躺下，门突然被推开。抬头一看，是新入职的小张老师，她是继柳莺之后新进来的志愿者，属于第三批，也是这个宿舍的老成员，屋子里有她的全套物品。
柳莺昨天想吃苹果四处找水果刀找不到，看见一个桌子上放了各种小姑娘的零碎儿。凭本能，她感觉一定能从中找到一把剪刀或者一个刀子。在细心排查下，柳莺从鬼怪精灵的一堆小零碎里果然发现一把漂亮的小刀，这小张老师就是它的主人。当时，柳莺还瞥见，零碎堆儿里藏着几样喝茶的工具，比如公道杯，小盖碗……一看就是老茶客。
既然落了个暂时的闲来无事，因茶结缘的两个人便沏茶聊天相谈甚欢。柳莺确实没想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居然还能像模像样喝杯茶，不甚相熟的两个人迅速熟悉起来……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柳莺一边泡茶一边问：你怎么现在进来？
小张老师笑着说：别提了，我本来第二批进校，结果我们小区是高风险，根本出不了小区。今天刚降为低风险，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你也够勇敢的。柳莺说：像你这种情况，磨叽磨叽就不用进校了！
哎呀呀，我看大家在群里那么辛苦，自己没事不进校总觉得心里不安，像做错了事！
柳莺哈哈笑了：我当时可不愿意进校！不过现在想，多亏进来了。能进校却不进校确实会感觉良心️过不去，做了心安理得的事，那感觉是不一样！
柳莺二人正聊得热闹，突然看到工作群发出正式通知：张XX等六人，今晚十点前来，穿厚点，晚上需要过夜。巧的是，这六人中就包括柳莺和小张老师！她们同时看到了人员分配名单，不是柳莺理解的两班倒而是三班。
居然还要有夜班，且是彻夜的夜班！柳莺说：这真是一个没想到！
看来，以后就要标准三班倒了。小张老师说。
嗯，咱俩都被分在夜班组，缘分呢！柳莺笑道。
三班倒，貌似要打持久战！小张老师看着名单表若有所思说：看来疫情比我们想的严重。
管它呢，又不是就咱俩。柳莺不以为意道：喝茶，继续喝茶。
柳莺二人看看时间，距离晚上十点还有五六个小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休息可以聊天喝茶……好吧，继续偷闲，等待晚上的值班熬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