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乡愁是一杯酒

心灵的刺痛

2018-09-07  本文已影响45人  思想国的王

母亲很早说过我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知子莫若母,她说得很对,我曾经真的心事很重,特别是在幼时和年轻的时候。心事重缘于内心的敏感和情绪的脆弱。敏感是由于自卑心理在作祟,而脆弱则是因为情绪的过度外化,母亲在我少年时期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笨娃你怎么这么容易发火生气呢。自卑感的产生,在于我很早就觉察到了自家地位的卑微和自身能力的缺乏,觉察到了家庭经济的清贫程度和抗风险能力的缺失,觉察到了勤劳善良但性格懦弱的父亲很难为我提供某种安全保障。小时候在外边无论受了谁的欺负和怎样的欺负,我都没产生过在父亲那里寻求保护的念头,也从不告诉他,凡事都是自己担当和处理,当然也为此而养成了安分守己、不生是非的习性。因为知道家庭的清贫,除了必要的学费,我不会再提出任何份外的额外的要求,不会浪费一针一线和一分钱,从而养成了节俭、纯朴的习性。即使到了相对富裕的中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简朴的生活方式,不嗜烟酒,不沾麻将,不讲究吃穿,除了在购书上偶尔有点奢侈外,像是一个经济学意义上的清教徒。

心事重,就会对外界过于敏感,就会情绪化。往往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生活中很小的一件事,都会化成一根无形的刺,刺痛我的神经。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步入了中年,但当年生活的刺痛还在我心理上残留,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还会突然想起,还会隐隐作痛。看来,早期的生活遭遇,会对人的心理产生一生的影响。我想,这些刺痛,将我过早地牵引到生活的核心,过早地和外界建立了某种紧密的感知关系,这也许是我后来成为一个写作爱好者的重要因缘,成为塑造我独特性格的重要因子,成为影响我人生命运走向的重要因素。

小时候,我很乐意跟着母亲去丁村姨母家。姨母家生活比较富裕,姨父在县招待所当会计,表哥表嫂都是公办老师,全家有三个人吃公家饭,挣工资,而且姨父还有时而能弄点平价粮油和食品的便利,这在当时可是令人羡慕的好家庭。我常常在姨母家吃到现在看起来是平常物但当时却是美味佳肴的大米白面和肉食等。年纪稍长,我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而且是刻骨铭心,遇到的两件事,很刺痛我。由于村里办学条件差,我上学较晚,九虚岁才上小学一年级。也许是在八岁的那一年,我跟着母亲去姨母家,那天姨父正好在家。我们进门的时候看到姨父在炕上逗大孙子东东玩,姨父见我们来了,很高兴,顺便指着贴在墙上的毛主席语录,微笑着问了我一句:“笨娃,你认识几个字呢?东东都认识好几个字了。”我听后,脸马上就红了,我比东东大五岁,而我还不如他,连一个字都不认识,真是羞死人啦,内心好自卑。那天我闷闷不乐,看到好吃的也打不起精神头,姨母很奇怪,母亲解释说,笨娃心事重,以后你们说话可要注意点。从那以后,我就憋了一股劲,对文字特别好奇,回到家后主动让三姑和叔叔们教我。

初一的时候,学校要组织学生给生产队里摘棉花,我就和姥姥家也在丁村的银锁商量,说是咱们请假去丁村吧,正好可以不用参加劳动了。我回去后和母亲一商量,母亲同意,说是你姨母捎信说是给你姥姥的鞋子做好了,你就去取回来吧。临走时,我背上几个刚从生产队分回来的西瓜,就和银锁兴高采烈地去了丁村。进了姨母家,姨父也在,他开玩笑地对我说,笨娃,你是不是知道我家今天蒸包子才来的呀!原来那天正好是姨父生日,自然要改善生活庆祝一下。我心里虽然知道姨父是开玩笑,但却刺痛了我,当下感到很自卑,心想,就这么看待我吗?难道人穷了就这么被人看不起吗?我也知道,是我多心了,姨父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们家关照很多,从未有过什么怨言。穷人多心,富人多疑,一点不假。

学前我很淘气,经常和小伙伴们玩得乌烟瘴气,很讨人嫌。小娃与我同岁,是我很要好的玩伴,他爸是村革委会的干部,家里经济状况好,经常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炫耀。有一天晚上,小娃悄悄地找到我,说是从家里偷拿出了一盒烟,你去家里快把火柴拿出来吧。我连忙跑回家,瞅着家里没人,拿着火柴就跑出来了。我们几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就躲在墙根学着大人抽烟玩。俗话说得好,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没过了几天,我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就闹翻脸了,小娃就说,你抽了我家五根烟,你要给我赔,我也当仁不让,回击道,你还用了我家十五根火柴呢,你也要赔!小娃马上接着说,那明天晚上各自赔偿吧。回到家,我很犯愁,父亲抽的是旱烟,我该从哪里找纸烟呢?我熬煎得大白天也在炕上睡着不起,母亲看到后忙问原因,不得已我才如实相告。第二天下午,母亲就把五根纸烟交给了我,说是赶快去赔给人家吧,以后千万不能再学不好,不能再抽烟了。这件事很刺痛我,从此我知道了别人的便宜是沾不得的,也终究是要偿还的,这也直接导致了我在心理上对抽烟的恐惧,使得我一辈子不抽烟也不想。

我上学的时候,仅仅从做作业的意义上而言,可要比现在的孩子们幸福多了,因为老师从来不会布置家庭作业的,我也从没在家做作业的概念。看看现在的孩子们,物质生活上每天像过年,但却再无过年的感觉,悲哀,真的好悲哀。每逢礼拜天,或者秋季放学后,我们都要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挣点工分,以减轻父母负担。甚至在我上高中时,礼拜天也要到到地里干活。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我和弟弟参加修整土地的劳动,有几个青壮年社员用铁钎、镐和钢铣在土崖上往下撬土,下边的社员则装车运土和平整,在撬土方的过程中,时而会夹杂着老树根,捡回来可作烧柴。但在捡树根的过程中,弟弟和一个叫喜全的青年发生了争执。没想到喜全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大骂我弟弟,骂我弟弟也就罢了,他却连我父亲一块辱骂,当时我气坏了,就上去和他理论,后来生产队里的政工员泰祥见状,赶快拉住,事态才没进一步扩大。事后,和我家走得比较近的藕云问我道,笨娃,你爸就在附近的牛院里,你怎么不赶快去叫你爸过来呢?我沉默无语,不想告诉她为什么。这件事对我刺痛也很大。在穷乡避壤,在野蛮地域,拳头就是审判官,无理可讲,也无法讲。喜全是个文盲加流氓式的人物,用我们当地的话来说,就是个二百五,不够数,经常是为了丁点的好处,就言而无信,六亲不认。当年农村太艰苦,他的侄子结婚当天没有新裤子穿,就借了他的一条。没想到喜全不知哪根筋又犯了,竟然在他侄儿结婚那天的晚上就去洞房索要裤子,他侄子又气又恼又尴尬,但也很无奈,只好脱下人家的新裤换上自家的旧裤子,闹洞房的人都说,喜全真是丧德哩。喜全晚年很是可怜,六十岁不到就瘫痪在床,因无儿在女婿家长住,后受气难熬,便挣扎着从沙女村往回爬,结果在过公路时双腿被车压断致死,想来真是可怜。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已宽恕了他,愿他来世能做个明白人,文明人。

参加工作后,很为自己的婚姻发愁,愁在经济的拮据。当时月工资五十元不到,而且还要接济父母,我打听到结婚的费用至少要一千元,按我当时每月储蓄二十元的进度,要攒够一千元的话,至少得五年才行,到时我估计就是超级剩男了。一想到此,就要愁白了头发,看到有的同学家境很好,一毕业就结婚了,自己却还是孑身一人,真的很自卑。当年单位有不少领导和同事很热心,也给我介绍了几个对象,但我都看不上,也很窝火,后来才想明白了,原来人家考虑问题是单方面的,不是为我介绍对象,是为她介绍对象,考虑的是我能否配得上她,而不考虑她能否配得上我。记得有同学单位的领导给我介绍他家的亲戚,见面后我还没表态,他就说知道你是农村的,家庭困难,不会多要多少彩礼的,我一听这话就很火,心里说,农村的就怎么啦,你看不起农村的,我还看不起你们小市民呢。随后,我应付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告辞了。当时我就想,大丈夫只患无才何患无妻,我就不信自己会打一辈子的光棍。虽然古人说贫不择妻,但我就是要择一择。生气不如争气,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个道理。

限于篇幅,我权且写下自己以为最具代表性的几种刺痛,其实,生活中的刺痛还很多,甚至还有些刺痛,我都没回忆的勇气,更别说写出来透露给大家了。

正因为生活中有刺痛,才让我们不至于麻木不仁,才让我们不至于浑浑噩噩,才让我们真切地感知自己的存在,感知生活的本质,明白自己在生活中是多么的卑微,警醒自己时刻要谦卑,深思,反思,感恩,悲悯,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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