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带点糊味的豆浆
文 | 鱼爱吃猫
北方的空气席卷而下,带着凛冽的气势,让南国的一切从绽放转而收缩。人也被这空气冻得收缩了,脖子纷纷短了一截,走路的时候胳膊都不摆开,紧紧地夹在身体两侧,手也插到了兜里。衣服倒是厚了两三圈,整个看起来就像是棵蔫了的白菜,屈服于大自然的淫威。
只有吃的欲望被这见鬼的天气充分激发起来了。就像入冬之前,狗熊一定要贴秋膘,松鼠一定要搬坚果一样。哪怕不冬眠,人也要为了让自己更暖和而努力进食。假期上街逛逛,最热闹的一定是各式各样的馆子,殊无例外。
可这严寒的天气剥夺了大多数外出的理由,连自己开火做饭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好在我知道那家豆浆店就在附近,于是有了出门的理由。
豆浆店是正经的豆浆店,名字就叫“小田豆浆”。菜单特别简单,豆浆,油条,肠粉,炸鸡翅,炸粉粿。没了。闲着没事朝店长打听了一下,这五样小吃卖得居然一样好,都是爆款,你说神奇不神奇。
一听肠粉和炸粉粿,就知道这是一家广东店。这两样小吃太有本地特色了,只要来吃,基本都是二选一。软糯的肠粉浇上浓稠的酱汁,吃一口满齿留香;焦脆的炸粉粿咬开,里面是喷香的韭菜和肉末,蘸上特制的辣酱,回味无穷。
不过既然是豆浆店,每次来必点的自然是豆浆和油条。豆浆是稍有点糊味的,就像放在火上烧得微微过了头的那种感觉,但又不是真正的糊。闻在鼻子里,尝在嘴巴里,那个味总是让人安心地知道这是正好落在火候上的豆浆。
来广东很久了,童年的许多味道已经变成了封存在角落的陶罐。平时放在黑暗中蒙尘,只有无意中的某个瞬间触碰到它们,才会重新启封,透出一丝久违的气息。带点糊味的豆浆,就是其中一个陶罐。
糊味遇到其他食材,通常让人不喜,但落在豆浆身上,却成了称一声“正宗”所必备的特质。一勺豆浆入口,淡淡的糊味激发舌面的味蕾,却不令人生厌。紧随其后的豆香和甜味荡漾而过,诠释着幸福二字。一口含在嘴里,几乎舍不得咽下去,唯恐失去那份丝滑和甘甜。
小时候喝到这种口感和味道,是在学校门口的豆浆摊上。一对老年夫妇每天清早推着小车准时出现在校门口那棵大树下,两个大的不锈钢粥桶打开,氤氲的热气成团冒出。一个大桶上写着豆浆,另一个写着豆腐脑。老头负责乘豆浆,老太太负责片豆腐脑。要不了一会儿,两个桶前就排出去两条队伍,不时从队伍中歪出一两个期盼的小脑袋。我就是那个队伍中的一份子,小学六年,卖豆浆的小车竟成了最不能磨灭的记忆之一。
二十年过去了,发生了太多事情,改变了太多事情,丢失了太多事情。南下广东,繁忙的工作追着我狼狈狂奔,每天最平静的时候竟是早餐。可是无论在哪里,每一杯豆浆都是单调的甜味和速溶的口感,时不时还夹杂着廉价的花生味。
记得有一次,实在对这种敷衍了事的豆浆忍无可忍,端到老板面前质问:你卖的到底是豆浆还是花生浆?没想到老板回以哂笑:靓仔,有得喝就不错啦,什么浆不是浆啊,哪里挑这么多?
想发火,最终却无奈地偃旗息鼓。老板没说错,生活本已不易,讲究太多反而平添烦恼,不如活得糙些,该得过且过的地方,就得过且过。为了一杯豆浆的味道跟老板干一仗,着实是较真了些。
于是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较真的时候越来越少,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如果这是成长,那我宁愿做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孩,那个为了一碗豆浆在大树下排队的小孩。
所以当我在闹市之中发现这么一家店,居然能喝到带点糊味的豆浆,居然能触动心底多年未动的陶罐,我怎能不慌乱,怎能不紧张,怎能不冒着寒风前去专门品尝?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是找到了能让我再较一次真的豆浆。就算气温再降十度,你还是能看到我缩成一团,走向豆浆店的身影。
一碗豆浆,一根油条。或许还有一盘肠粉。从吃开始,重新做一个较真的人。
【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