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2018-12-01  本文已影响0人  唐一缘

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农村小伙伴,大部分家里都有两个小孩。附近十来个村庄的孩子聚在一起,足以支撑一所迷你型小学,一个年级一个班。学前班到四年级,我就在隔壁村的小学上学。走路到学校大约二十分钟,中午回家吃饭。

五年级开始到镇上上学并寄宿在学校,开启了学生生涯的住校之旅。五年级和初中,我每周日下午到学校,周二和周五晚回家。从那时起,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

机缘巧合下,高中来到市里上学。那时县里没有火车,也没有到市里的高速公路。我要先坐车去县里,然后坐四个多小时的班车到市里,最后公交到学校。距离较远,回家要干农活,基本上寒暑假才回家。即使是五一、十一这样的小长假,回家的次数也少。

初中时还能每周回家和家人见面,高中开始回家次数就急剧减少,从一周两次变成一学期一次。大学读书在北方,从学校回家里,要先坐二十四个小时火车,然后转车到县里,最后我爸到县城接我或者自己打车回去,单次行程至少一天。二十多小时的硬座加上几次转车,行程耗时长,旅途非常不舒适。所以大学期间,暑假一般也在学校度过,只有寒假过年才回家。

那时老家对教育不重视,初中升高中的学生少。市里学校对成绩要求也高,符合要求的同学就更少,所以只有我一人远去市里上高中。那时候没有手机,依然记得通过写信和几个初中同学联系。无意识间,我离开所有初中同学,独自一人在市里读完了整个高中。

很多高中同学毕业后选择在省内读大学,同一城市里随便都能联络到几个高中老同学。尤其在省会,人数众多,据说高中同学经常联系搞聚会,热闹非凡。而我就比较苦逼一点,跑到遥远的北方念书,跑遍全城也难找到高中同学。虽然老同学少,但大学期间的学习和交际模式与高中完全不同,好奇、懵懂和迷茫间过完四年,没觉得什么不对劲。

读研期间暑假的某个夜晚,我独自一人从实验室回宿舍。走在楼道里,突然意识到一整天楼层里就我一个人。下午来实验室后一直用着电脑,全天没和其他人说话交流,楼道里只回响着我的声音。感触更深的是,自高中起类似的情形并不少见:假期我常一个人待宿舍,一个人外出,独自到几乎没什么人的教室里学习看书。那一刻,忽然间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读研和读博,我走了一条和大部分人都不同的路。每到选择时便与身边熟悉人分流,稍感遗憾和伤感过后,又开始新的征途。过去的数年间,在人生路口不断的分叉,一路下来身边没有多少故人,更多的时候只我一个人。

因为常常独自一人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我渐渐习惯了独处。离开学校的几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要从容面对这样的生活,还要保持乐观的心态不孤僻,对社交圈比较窄的我来说全靠独处的能力,或者说强大的心态。

偶尔想到在陌生的城市里熟人和独居问题,不由感慨生活真不容易:工作上的同事下班后很少因私事联系,变成心理上的熟人一般在离职后;大部分人上班就已经疲惫不堪,留给拓展社交圈的精力少得可怜。在没有熟人的城市扎根,一段独立自主的生活几乎是必备过程。然后熟人才慢慢多起来,下班和周末开始脱离宅家,约起附近的小伙伴。

比起行动上的形单影只,精神上的孤独更难派遣。一个人独处时,可以看书、听音乐、打开电视看电影、刷微博抖音等,日子悠哉游哉就过去了。而精神上的落寞经常需要与对等的人进行沟通和交流才会缓解,常规的打发时间做法只会增加无聊感。这也是我喜欢看书的原因:虽然身边没有说话的人,但通过书本里能跨越时间和距离与志向兴趣相通的人神交。诚如古人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阅读带来的满足感并不一定逊于物质充裕的满意。

看《信息简史》时,被一个事实深深震撼:艾达和巴贝奇在十九世纪设计出计算机的原型,艾达在没有实体机的情形下开始了计算机编程之旅;一百多年后的二十世纪中叶,电脑被真正建造出来,艾达百年前的程序才有用武之地。艾达和巴贝奇的境地可谓百年孤独。而巴贝奇临终时写下笔记,希望后续有人能继承其工作:

如果有人在未被告诫以我的前车之鉴的情况下,试图尝试这项如此了无指望的工作,并通过完全不同的原理或更简化的机械手段而成功实现了一台可与整个数学分析部门相当的机器,那么我不怕把自己的名誉托付给他,因为他肯定会完全理解我当年努力的性质及其成果的价值。

不像艾达和巴贝奇在信息史上丰姿屹立,大部分人过的是默默无闻的一生。但在日常重复的生活中,为身边无人陪伴感到无聊,还是为无人理解你的心情和志向而感到落寞?曹操在《短歌行》中的悲壮,陶渊明在《饮酒·结庐在人境》中的怡然自得,刘禹锡在《陋室铭》中的洒脱,应该也是孤独的一种吧。

相比之下陈子昂将心中的落寞和苦闷写得更为直白: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数量上是孤单,精神上才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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