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妖伯乐小说投稿专题【月光宝盒】(封存)榜一文章精彩荟萃优秀榜文

风从窗外来

2022-10-25  本文已影响0人  长安酱酱酱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我和浅草浩知并排趴在石头墙上盯着那间屋子,太阳照得我眼睛生疼,我歪头看看浅草,他一只手捂着后腰,嘴里衔着一根干草茎,眯着眼和我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后腰那里的棉袄破了个洞,是昨天我和他爬树溜出去时被树枝刮破的,我去院长佐贺那里要了块创可贴帮他贴上了。佐贺说:“你要创可贴做什么?”我说:“我的腿抓破了一块,出了血,我担心感染破伤风。”佐贺就笑,一口黄牙参差不齐,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看不见他的眼珠。他说:“抓破了不会感染破伤风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说:“不,不必了,我只是担心,一旦我感染了破伤风,我远房的姑姑会找过来的,她可饶不了我们福利院。要是她知道了,我曾经来要过创可贴被你拒绝,那你就完了。”佐贺抓起抽屉里那个创可贴的盒子就塞进我手里,“拿去拿去,快走吧!”

他害怕我的远房姑姑,她虽然一次也没有来探视过我,但是当初送我来这里的时候,她可是给过这里每个人颜色看的。她挨个发名片给他们,她的名片上印着她穿着西装的照片,眼睛目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是那种很有威严的笑,像是个隐藏住锋利牙齿的鳄鱼。她微微弯腰:“里奈,就拜托给你们了!”那样子是个标准的政客。

“你的棉袄还漏风吗?”我指指浅草按着腰的左手。“哦,没关系了,不漏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是严重了吗?”浅草用下巴指了指那间屋子。

“生病了就要多睡觉嘛,这样才能养好精神。”我随口胡诌,其实我心里也在纳闷:木下昨天晚上有点发烧,被佐贺院长带进他旁边的隔间小屋看护了,现在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木下还是没有动静,连佐贺也没有出来。

“睡得太多也不行啊,那样会睡死过去的。”浅草掂了掂手里的石头,“我试试!”

“啪”的一声,小隔间的玻璃窗上碎裂出一个洞,我忙拉着浅草趴到矮墙后面。许久没有动静,我偷偷地探头张望。佐贺的头出现在门口,他左右看了一下,“谁干的?混蛋,别让我抓住你!”他骂了几句又缩了回去。门缝逐渐变大,木下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双手紧握着一个小盒子,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和浅草捂着嘴弯腰跑回到两个院子之间的角门那里等木下。

“嘿,木下姐,你痊愈了吗?还发烧吗?”我跳起来去摸木下的头,她怪叫一声靠在角门上,“哐当”一声响,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浅草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我捡起盒子塞到她手上。我知道那里装的是什么,福利院里好几个女孩子都有。她们生病了,被佐贺院长带到小隔间看护,第二天出来的时候,手里都会有那样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不同的美女贴画,非常好看,都穿着和服,盘着发,有的拿着油纸伞,有的跪在桌子边,还有的在跳舞。贴画小小的,带着香气,可以贴在手腕上,过一会儿撕下来,手腕那里就会有一个散发幽幽香气的美女贴图。不刻意去洗的话,一周才会掉。

我来到这里以后,从来没生过病,所以我是福利院里面那少有的女孩之一。

木下抬头看看我和浅草,脸色煞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一句话也没说就径直进了房间。

“都怪你,你吓到她了。”浅草咬断嘴里的草茎把它吐在地上,转头走进了阅览室。

我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墙角处那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山下又嘀嘀咕咕地蹲在地上和蚂蚁说着话。食堂做饭的和子大妈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在往厨房运煤和刚买来的食材。看到我,她说:“嗨,里奈,过来帮我搬菜!”我答应一声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和子大妈说她的任务是做中午饭,到两点之前收拾好离开,她每天只工作四小时。说她的孙女和我差不多大,说现在的社会真是好,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还可以住在福利院,有吃有喝有人照顾,真好!说到真好,大妈冲我重重地点头,我表示认同,随后问她,“您有看到外面的超市哪里有卖那种贴画的吗?就是那种,有香味,可以贴在皮肤上面,像长在上面一样的一张小画,大小就只有这么大。”我把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比划着,“大概两平方厘米。”

“你说的是什么啊,里奈?我从来都没见过啊!现在的小孩子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都有,真是幸福啊,我们那时候……”

我意识到不能再聊下去了,就借口我还有事退了出来。

有时候我是很怨我这个金刚不坏的体格的。北海道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院里面的很多小孩都感冒咳嗽,我和她们吃的一样,喝的一样,住的床也一样,可是别人都感冒的时候,我却从来没有过。有一次我特意忘记戴帽子出门,看着四下无人对着门口的银杏树踹了两脚,树枝上的积雪兜头砸了我一脸,脖子里面凉凉的,我伸着脖子站在那里不动,心里一阵窃喜,似乎看到了那个装满贴纸的小盒子向我飞来。但事实证明,我可能还是低估了我的好身体,除了脖子和头湿湿凉凉的闷了一天,我竟然连个喷嚏也没打。

吃完午饭,我端了一盆水到院子里,浅草恰好从里面走出来,“你在干嘛?”

院子里除了山下和他的小蚂蚁一个生物也没有,我拉住浅草,小声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浅草大概难得见我这么正经,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把这盆水浇到我头上!”

“为什么?你疯了吗?这是冬天啊!你会生病的。”

我晃着他的胳膊,“就是要生病啊!我一直都不生病,我也要尝尝感冒的滋味嘛。拜托你了,浩知哥!我自己下不去手。”

“神经病。”浅草一脚踢飞那盆水,水盆冲出去老远,整个泼在了和子阿姨刚刚掀开的煤块上面,又在地面上转了三圈“咣当当”停在煤堆旁。山下忽然转过头,像得到了召唤的战士,飞速冲过去捡走了我的水盆。

“你干嘛踢飞它?”我冲浅草大吼,这个男人十五岁了还是特别讨厌。

“你不就是想得到那个贴画吗?和木下姐要几张就好了,干嘛要干这种事?”

“去你的。”我推开他。木下姐的床头有三盒贴画,可那是木下姐的,我虽然想要,但是我要我自己的!

“你在生什么气?”浅草还在问。山下端着一盆水出来把它浇在煤堆上。“你就是傻子,和他一样!”我指着山下愤愤地说。

“你干嘛说可爱的山下?你怎么了?”

我敢说,浅草的情商一定是负数。

我气呼呼地跑到后院,爬上墙边那棵银杏树,又顺着墙外那棵梧桐滑了下去。

2.

山上很冷,雪没过脚踝,风呼呼地吹着,我找到那块和浅草常常坐的石头,拂去雪,坐在上面,远远望着山下的福利院。

屋顶的烟囱微微冒着烟,我记起了我最近的那次感冒。

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很冷,妈妈在房间的火炉里面塞了很多的煤块,屋子里一直暖烘烘的,我和弟弟在炉子旁边烤苹果吃。把苹果切成片然后放在火炉上面的铁盘里面,苹果片上很快会滋啦啦冒泡泡,慢慢缩小变黄,吃在嘴里软软的甜甜的。

我突发奇想,把一颗梨子埋到雪堆里,等想起来把它挖出来的时候,上面结了一层冰,变成比石头还硬的冰块了,我两只手换来换去大声吵着,“快看,梨子冰。”弟弟扑上来和我抢,踢翻了旁边的水壶,水壶里的水悉数洒在了妈妈还没来得及放进火炉的煤块上。我举起梨子仗着身高优势,扔起来再跑过去接住它,弟弟在后面追着我哭。他真是太讨厌了,总是哭,无论我拿什么他都跟着要。

“里奈,给弟弟!”妈妈边往火炉里面添煤边吼我。“为什么?”我不服气,把梨子扔得更高,几乎要碰到天棚。

“因为他是弟弟。你听不见他在哭吗?”妈妈停下来,手里拿着煤铲,对我挥着。她也总是这样不公平。我跑进我的房间,弟弟追进来挡在我前面。“里奈,快给他。里奈……”

我生气地把梨子扔过去,“哗啦”一声,我房间的玻璃碎了一个洞,梨子从洞里冲了出去。冷风夹裹着雪花顺着那个洞钻了进来。

“里奈,你太过分了!”妈妈很激动,脸颊跟着一抖一抖的。

“好了,别和她生气了!”爸爸过来拉住妈妈,“但是,里奈,你得受到惩罚,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玻璃明天才会换。”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我的世界除了窗户灌进来的风,什么也没有了。我找来毛巾和棉袄堵住那个洞,风还是不停地往里钻。

那次我真的感冒了。

醒来时,我在医院里,爸爸妈妈和弟弟都不见了。佐贺院长说是因为煤气中毒他们都去了天堂,就只留下我一个人,以后要住在福利院里。

“里奈,你不冷吗?”

浅草从树上溜下来,脚下一滑噗嗤一下趴在雪地上,那一片立即呈现出来一个完整的浅草,我哈哈大笑,“傻瓜。”

“你不生我的气了?”浅草拍着满身满脸的雪,坐到了我旁边,“喏,给你。”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和木下姐的一样,“给你的。”他把盒子塞给我。

“你怎么会有这个?哪里来的?从木下姐那里偷来的?”

“我从仓库里面拿的,是纪子姐姐留下的,反正又没人用。你想要,就拿给你好了。”浅草总是这样,佐贺常常批评他分不清自己的东西和别人的东西之间的界限。我也想批评浅草,但是打开盒子看到那些漂亮的贴画,我就忘了说了。

“有那么漂亮吗?”浅草撇着嘴,两只胳膊撑在身后斜眼看着我。“当然漂亮了,我也要贴一个给你看。”我选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蓝色和服女子,那上面有淡淡的樱花味道,她回眸一笑的样子美得像个天仙。

我撕下贴画背面那一层厚的贴纸,把有图案的一面按在左臂上,严丝合缝地在周遭一遍遍按过,确认贴好了,才松开,在心里数着时间。

浅草看着我耸耸鼻子,别过头去:“我去过那个隔间,只有一张靠窗的床,和佐贺大叔的房间是连通的,隔着一道门。门口不远处有个大火炉,特别大,是我们房间那种火炉两倍的大小,所以那房间一定很暖和。感冒就是受了凉,然后被火炉一烤暖和了,就好了嘛?”

“那可不是,也有不好的,你忘记了,有个松本姐姐,她第二天就严重了,还是院长把她送到医院,住了一周才好起来的。”

“对,还有纪子姐姐,”我把贴画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直都没有再见到她。”

“我们和她都不熟的。”我数到了180,三分钟过去了,我撸起胳膊打算揭开我的贴画。不知是贴画放的时间太久了,还是我贴的方式不对,漂亮和服女子的脚和贴纸一起离开了我的胳膊,我忙又把它按了回去。“浅草,快帮帮我,怎么会这样呢?”

浅草凑过来帮我,“哗啦”一声,贴画盒整个被他掀翻在雪地里,花花绿绿掉进深深浅浅的雪坑中,“对不起,对不起。”浅草嘴上说着弯腰去捡。

“咦,这是什么?”他举着一块折叠成正方形的蓝色彩纸,“里面有字,好像是一封信哦!”

浅草看看信,又看看我。

“能有什么呢?使用说明?给我看看。”我从浅草手里拿过那个蓝色的正方形。里面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佐贺大志是伤害女孩子们的恶魔,隔间是地狱。

我呆呆拿着那张纸把它递给浅草,浅草看过来看过去,忽然回头一拳砸在身后的矮松树上,雪花簌簌落了我俩一头一脸。我似乎也明白了,木下姐的惊恐和不开心来自于哪里。

“我们去告发他吧!”我说。

“你有证据吗?”浅草问我,“就这个肯定不管用的吧?”

3.

我和浅草把那盒贴画连同那张纸埋在了矮松树旁的岩石底下。我们密切观察着佐贺的一举一动,接连很多天,院里没人感冒。我彻底松了一口气。

圣诞前夜,我和下铺的理纱一起装饰圣诞树,她今年十一岁,比我还矮一点点。我踩在凳子上接住她递给我的小光球一个个拴在圣诞树上。“里奈姐姐,你有那种小贴画吗?”理纱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昂头问我。我一哆嗦,小盒子掉在了地上。“没有,怎么了?你想要?”

“是啊,好多姐姐都有,我也想要一盒。”

“大孩子都不玩那个了!有什么好玩的?”我故意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是,我想要呢!佐贺大叔说,今天晚上让我去隔间住,可以有大火炉,明天还会给我一盒贴画!”理纱说这话的时候昂着头,“大”字的尾音拖得很长,整个脸在圣诞树下笑成一朵灿烂的花。

“不许去!”我从上面跳下来,大声对她说。

“啊?为什么?”理纱委屈地双手搓着一只蓝色的球,“就因为你没有,就不希望我有吗?我会分享给你的,里奈姐姐。”

“不要去,真的不要去!”我捉住理纱的肩膀。

“讨厌!”理纱生气地甩开我,跑开了。

“怎么了?你们弄好了吗?”佐贺从走廊里走出来,回头看了几眼理纱跑去的方向,“她不要紧吧?”

“没,我不小心砸到她了,她不高兴了。”我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小盒子。

“我来递给你吧!”他按住我的手,“这样一上一下的,你吃不消的。浅草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浅草去打比赛了,篮球比赛。”

“哦,他说过的,明天才会回来,我忘记了。”佐贺举着小盒子,我继续爬上凳子,往圣诞树上拴礼物。

“院长,我今晚可以和理纱一起去隔间住吗?”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样一句。

“哦?”他很意外,“怎么,里奈为什么要去隔间住呢?”

“我,我想我明天大概要感冒了,我喉咙很痛。”说完,我故意咳嗽了两下。

“嗯,和理纱一起恐怕不行,你知道的隔间只有一张床。”他对我耸耸肩。

“我,我担心晚上会发烧。我……”我有点紧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假话,浅草又不在身边,真的有点吃不消。

“那真是不太妙呢!”佐贺把地上的盒子大大小小罗列在一起摆在树下,又从里面捡起来一个递给我,“最后一个了。”

我从凳子上跳下去,佐贺摸摸我的头,转身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佐贺递给我一盒牛奶,“晚上来隔间吃药。”

我的心开始狂跳。理纱坐在我的斜对面,她嘟着嘴使劲往里面塞了一口咖喱,眼睛亮晶晶的装着一汪水。

我把饭盒收起来,我害怕看到她哭,加快脚步离开了餐厅。

4.

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的下午,我从医院的病房中醒来,胳膊上扎着点滴,鼻子上插着氧气。我使劲儿地吸了一下鼻子,堵得厉害,根本不通气,头很痛,看来我真的感冒了。

浅草坐在我旁边杵着脸发呆。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闪闪发光。

“里奈,佐贺他有伤害你吗?”浅草听到动静就紧张地盯着我问。看到我摇摇头,他很兴奋地站了起来,“煤气中毒哦!佐贺大叔没能抢救过来,去世了。你也中毒了,幸好有我打破那个洞,不然你怕是没有这么幸运的。医生说你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你想想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想不起来的吗?”

我冲着浅草张张嘴,喉咙很痛,什么也没说出来,但是我好像真的又想起来一些事情。

佐贺把脸靠近我,一股酒气,“把药吃了吧!”他递给我一粒胶囊。

“嗯!”我把药塞进嘴里仰头喝了一口水,又捂住嘴咳嗽两声。

“里奈,下面的事情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和我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你知道吗?”

“我姑姑和浅草也不行?”

“嗯,当然不行,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如果你说了,刚刚吃下的那粒药药效就会发作,你最终会像山下那样。”

“这粒不是感冒药吗?”我摊开手掌给他看,“我如果没吃是不是就安全了?”

他低头笑了笑,脸上有我看不懂的表情。

“听说我姑姑最近要参加法务大臣的选举了呢,她有没有告诉你啊?她打电话过来说让我有什么事情一定告诉她,无论如何在北海道,她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远房的侄女了。”我捏着那粒药对着亮光照。“我们的秘密是什么呢?”

佐贺把药抢过去,丢进火炉里,又笑了笑递过来一盒贴画,“秘密是送给你一盒贴画,里奈要乖乖听话哦!”我说,“好啊,我会打电话告诉姑姑,说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是个称职的好院长。”

那夜他一个人躺在外面的床上睡着了。浅草打破的玻璃用胶带松松垮垮地贴了一块塑料纸,四面透着风,我很冷。起身又往火炉里加了很多煤,那煤有点湿,大概是山下撒了太多水。我按照那次的经验往火炉里面塞煤块,有人说,煤气中毒是有概率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找到那个临界点。

关紧门,躺在床上时我想,我这次真的要感冒了……

—END—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