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线上的惊魂

        我上小学时，听说了这样一件事。

        那时，人们都在生产队里劳动，一起上工，一起干活，一起放工，一起拉家常，一起飞长流短。我记得，那时人们一年忙上头，可总也总也吃不饱，尤其是我们这些缺少劳动力的家庭，更是得饿肚子。能饱餐一顿，就成了我们这些吃闲饭的最大的愿望了。不知什么时候，村里村外都架起了高高的铁塔，上面牵满了像细绳一样的铁丝线，后来听人说叫高压电线，送电用的，跟水管流水一样。在我们小孩眼里，铁塔很高，像钢铁巨人，我们有些惧怕，就离它远远的，生怕它会缠上我们。不久，家家户户就用上了电，一个白炽灯泡就能把原本被柴火烟熏黑的屋子照得亮亮堂堂的，光明像河水似的淙淙弥漫进了家家户户。那时家里牵的电线都是铝芯线，不能用功率大的家用电器，再说也没有。年幼的我，感觉电就很神奇，开关绳轻轻一拉，灯就亮了，非常非常方便，再也不用忍受煤油灯的烟熏了。独自享用现代物质文明成果，用上电，应该是记忆最深的。那时在农村，基本是自然经济，人们自己耕种，自给自足，生活在闭塞而满足的村落里，和外面的世界显得有些疏远而陌生。生产队里上工，派工，都是由生产队长负责。最开始还没接通有线广播，都是生产队长手拿铁皮话筒扯着嗓子喊的，没听到的，只能靠别人转述了。若遇到捉弄人的，就要倒霉了，迟到了就会被记账的人扣工分失去了收入，心里窝火就想骂娘。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向前流淌着延续着。

        事情发生在一天早上。我和其他同伴像往常一样到小学去上学。那时上学书包里背着两本薄薄的课本，轻得像现在买菜的环保袋子。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有些雾，伴着点点零星小雨。刚到学校不久，就接到通知，不上学了，放假一天。一听说放假，我们几个可高兴了，结伴到村里前头河去摸鱼。那时河水干净得像纯净水，小鱼小虾随便捉。其实我们都不喜欢吃鱼，因为没有油做，鱼不好吃。我们捉鱼纯粹是好玩，打发时间，还能从中找到点乐趣。我们找到一处比较小的潭，用沙和石头把它一围，把里面的水糊干，最后像捡土豆一样的把里面的小鱼捡起来，少说也有一大碗。我们点起一堆火，把鱼烤了吃，可由于没盐和佐料，一点味儿也没有，最后都弃之而去。

        等我们回到家时，已近中午。这时才听大人说，在距老家魏家坡约五公里的黄湾村，一个生产队长爬上高压线铁塔通知社员上工，被电活活打死了，还被烧成了焦炭，样子怪惨的。咋一听，我们都吓得瑟瑟发抖，一阵一阵的后怕。其时，我们压根儿都不知道电的厉害，尤其是高压电。倘若我们调皮，玩耍时一时冲动爬上了那铁家伙，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以致后来好多年，即使我们已经学了物理，对电还是心有余悸。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不敢接个电线什么的，童年的阴影总也挥之不去。那个生产队长以为爬到铁塔上居高临下声音能传得很远，社员听到他的喊话能立刻就去上工。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生产热情早已被淹没得无影无踪，生产队长被电收走了，也许大家都很庆幸，第二天能睡个早床。当时估计没有目击者，一大清早的，很多人都还在梦中。高压电传导到队长身上，瞬间冒出青烟，随即迅速燃烧，很快便成了焦炭。谁也无法想象那一刻生产队长的心里，会是什么电流？事情已过去很多年，村里已改变了很多。当年的高压电线铁塔还在，电流依旧在输送，人们的记忆也早已重装了程序。高压电线上的惊魂不复存在，风过处，小鸟飞进了树林，停留在摇拽的小枝上，看着前面的灯火，不时唱几句歌儿，摇摇摆摆地跳上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