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父亲
又是一个斜风细雨的日子,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一段往事就如发生在昨日一般浮现眼前。
一九八七年冬,我到离家二十里的中学读书。由于天冷路远,学校每两星期才放假两天;这两天就成了我享受家庭温馨的幸福日子。按学校规定,住校生应在星期天晚上到校,但有恐于学校的伙食及两周住校生活的耐久,我总是在星期一早晨才从家往学校赶。
又一个周一早晨,母亲五点半就在昏黄的灯光下为我准备好了饭,父亲则在屋内为我打点行装。饭后,在朦胧的月色中,父亲推自行车送我出村。村外有一条不甚宽的河,由于未数九,冰面冻得较薄,所以行走十分艰难。
到河边,天色微明,路边肃立着冷清的高大的白杨。四野一片苍茫寂寥,近处田地里铺满银色的冬霜,偶尔有刺骨的风从脸庞刮过,几根遗留在田中的玉米秆便在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山一片朦胧,黛青色的轮廓做了大地深远的背景,更加给人一种落寞与凄清之感。父亲将自行车前把上挂着的书包与干粮摘下来递给我,嘱咐我背好了,然后他左手握把,右手紧抓自行车下梁,蹲身提车踏上了河床中忽隐忽现的踏石。
“你小心点!爹!”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我说。
“没事!” 父亲边走边说。
当他快到对岸的时候,突然,他左脚一滑,身体一歪,失去重心连人带车摔到水中。
“爹——爹——”我在岸边着急地叫起来,心急得象热锅里刚炖煮的活鱼,左右冲突,嘣嘣直响。
“没事,就是湿了点鞋!没事的!”父亲一边迅速地从冰水中往起爬一边说,起来后托起自行车迅速淌到对岸。
到岸后,他立好自行车,使劲拍了拍行李上的冰渍。接着他走到路边,瞅准路边半入土的石头,双腿同时下蹲,然后又蓦然起身,其中一只脚使劲踹在石头上,一下,两下,三下……待父亲用他那单薄的身子不停起跳产生重力蹬醒一块石头后,又用双手端起石头使劲砸在另一快石头上。很快他便提了砸醒的石头,返身铺到滑倒处,又用脚反复踩了又踩,感觉平稳了肯定安全了才让我过去。他的鞋裤全已湿透并冻成纸板状,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关节处正慢慢洇出红红的鲜血。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夺眶而下……
父亲低头用半湿的衣袖将自行车座抹了又抹,然后用洇血的手拍拍后座上的行李说:“唉!把你替换的衣服也湿了,到了学校后赶紧把它晒出来,赶黑就能干;干不了的话,夜晚挂在离炉子远点的地方!”“嗯。”我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内心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在激荡,连忙说,“你赶紧回去吧!”。
当我骑了车,走了很远很远就要拐弯时再回眸,只见父亲渺小而又高大身影如铁塔般,仍矗立在熹微的晨光中,对着我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今夜,细雨敲窗,沉沉夜色湮没了多少生活琐事,不曾湮没的是父亲那言语不多却爱意沉沉的心。至今已三十年过去了,生活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岁月在父亲的额头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但不变的仍是他对我的那颗舔犊之心。三十年来,每当我在生活中遇到波折困顿,甚至面对困难失去信心的时候,我就会打开记忆的影集,重温这段往事。父亲从来不曾对我多说什么,但从他少量的言语中我分明能体会到一种深深的父爱与无言的期盼。每每想起这段往事,就像品味一坛陈年佳酿,那浓浓的爱意时时温暧着我这颗飘零的心,又象抚摸一根无形的鞭子,它时刻鞭策着、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轻装上阵!自强不息!扬蹄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