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优选||半生淡漠，却待到黎明
姑姑，你还好吗？
为何在这平行时空中，
独独碎了你的梦。
你哭过，也笑过，
你寂寞过，也快乐过，
一切总归会有个结局。
晨空破晓，峰回路转。
繁华再现，万物向好。
1
夏末秋至，空气仍然有些燥热，但清晨的徐徐清风拂去部分残存的燥热，携来丝丝凉意。
七点的村子已经被按下“play”键：大声吆喝着的大妈；起早做豆腐，此刻正歪着头与邻居闲扯的大叔；还有睡眼惺忪的娃娃们，都为这世界平添生机。
姑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独自一人站在家门前，跳出的几根发丝无力地在微风中瑟瑟发抖。
蔚蓝且深远的天空下，她显得渺小又无助，双手搂住自己的肩膀，似乎与周遭格格不入。
姑姑的眼睛没离开过村子尽头，那条蜿蜒着隐入山间的小道，两滴亮晶晶的泪珠，突然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无声，晶莹。
接着，泪水便像脱了线的宝石，肆无忌惮地落下。宝石的一面映着姑姑湿润的脸庞，另一面闪烁着那条似乎无法追寻的道路。
泪眼朦胧中，她似乎扬了扬嘴角。
“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2
寂寞的午后，无人问津。
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刺破狭窄逼仄的空间。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灌满了整个病房，紧张的气氛被一扫而光，留下的只有喜悦。
“是个女孩子。”护士轻声说。
姑姑躺在病床上，因为极度痛苦，黑亮的长发散乱搭在枕头上，发丝缠在一起，全身被汗水浸透。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透过眼皮间的一丝缝隙，看到医院的白墙，还有围在她身边的护士、家人。
奶奶喜极而泣，大家都微笑着，眼中噙满了泪水，神色中有丝丝担忧。
姑父当然笑得最开心。
刺眼的手术灯刺进她的瞳仁，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轻飘飘的感觉。随即眼前一黑，伴着宫缩的疼痛，她坠入无尽的深渊，愈沉愈深。姑姑死死地睡过去。
姑姑和姑父将女孩取名为“瑶瑶”。小家伙的小脸皱巴巴的，脸颊上出生时留下的红印子，给她平添几分灵动与可爱，稀疏的浅棕色发丝，服服帖帖地粘在脑袋上。
肉嘟嘟的嘴巴，肉嘟嘟的鼻子，肉嘟嘟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像极了姑姑明媚的眼眸。瑶瑶明如潭水的眸子，承载了姑姑所有的爱。
那年的和煦阳光洒在一家三口的脸上，他们迷人的笑容让乌云慌忙逃窜。
近乎永恒，绚烂耀眼。他们的世界，春暖花开。
姑姑和姑父是自由恋爱，水到渠成走进婚姻，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一直被街坊邻居所羡慕。
估计姑姑最难以忘却的是姑父上门提亲的那一天吧。那天阳光正好，清风拂面，正值花样年华的她，黑漆漆的瞳仁中发着光，黑亮的长发高高绑起，对着眼前的姑父粲然一笑。
村中的小河，点水的蜻蜓，路边盛放的野菊都在为姑姑最幸福的一天锦上添花。
有了瑶瑶的一家人，更加圆满。
姑姑当起了家庭主妇，在家里烧饭，带孩子。
姑父上班工作，挣钱养家。
时不时从外头带回一点姑姑喜欢吃的小零食外，偶尔下班比较早的时候，他都会轻轻地走到姑姑的身后，尽量让忙碌一天的她去一旁歇着，自己来掌勺。
不上班的时候，他帮着做家务，给姑姑和女儿带来乐趣的同时，还不忘拉上母女俩的手，去村边走走，看看山上的树木花草，嗅品万物芳香。
他们过着虽然普通，却是无数人追求的安逸美满的幸福生活。一切都如此美好，像是梦境却如此真实。
很长一段时间，全家人都为找了一个好女婿而欣喜。姑姑怎么也没有想到，也没有人会料到，她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与折磨。
3
时光荏苒，瑶瑶不知不觉已经四岁了，那年，姑姑生下了我的表弟涛涛。
姑父对两个孩子的照料无微不至，这个儿女双全的家庭步入了生活的巅峰。
可是那一年的冬天，姑父却一反常态没有回来过年。全家人对此缄默不语。
一个女人的出现，将这个美好的梦境扯破、穿孔，支离破碎。现实生活残酷无情的一面赤裸裸地摆在姑姑面前，钢筋混凝土的破败景象击碎了她的玻璃心。
姑父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女人，姑姑发现了。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个夜晚的争吵。两个人的感情就像塔牌一般迅速坍塌，只要有了裂痕，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每一个白天，那个男人都去上班，姑姑常呆呆地看着前方，无所谓聚焦在哪里，而每当神情再度恢复，她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总感觉生活还像以前一样好，非常的好。
做菜她少放了盐，米饭也没有煮够。涛涛才一岁多，还需要喂奶，要换尿布，瑶瑶需要更多的陪伴。姑姑应付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少了耐心。
她不时坐在窗前，回忆往昔的点点滴滴。
“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婚也是他主动求的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泪珠滚落，从姑姑俊俏的脸庞滑过。
她渐渐心如死灰，对生活失去了期望，就像个无限的死循环。白天姑姑在家暗自伤神，晚上又要迎接痛苦的争吵。
姑姑想要那个男人给她赔偿金，没有工作的她更需要一笔儿女的抚养费，离婚后将这段本该美好的感情一笔勾销。这合理的要求，男人却次次推诿，就是不从。
白天外出工作，他还不忘丑化姑姑的一切，扭曲事实。不回家成了常态，最基本的生活费也不再给姑姑。
姑姑的泪水似乎给她力量，让她坚韧起来。她把姑父告上了法庭。法院最后判决下来，两人依法离婚，男方付给女方15万的抚养费，并且离婚后，双方各抚养一个孩子。
这个判决从此切断了两个人的关系，也隔开了姑姑和她亲爱的瑶瑶。
姑姑对那个男人只剩怨恨。考虑到涛涛年龄尚小，她希望两个孩子都认她这个母亲，她就留下涛涛，心痛地送走瑶瑶。
这是她新生活的开始，也是苦痛的闸门。敞亮的房间，只剩一个心碎的母亲，和一个懵懂的小男孩。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爸爸妈妈，就已经没有了其中的一个。
4
起初的几年里，男人为了换取姑姑的让步，想看看儿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瑶瑶和妈妈待一阵子。
姑姑内心怨恨的种子早已生根，无论如何都不肯让男人看到儿子。
男人的百感交集，无奈与厌恨。姑姑的坚定不移，怨气与仇视，最后将瑶瑶送入陌路。
3年前的那次拉锯，终于击碎两家关系之间的最后一片碎玻璃渣。
自此，瑶瑶音讯全无。
那天，瑶瑶照常回来。村边的小河中，有几只白鹅在戏耍着，不时用宽大的翅膀拍击水面，激起水花，不时用圆钝的喙啄啄颈上的细碎白羽。
柔和凉爽的风吹过地面，拂起片片尘土。她本来应该多住几天的。但是，几个小时后，一长串摩托车“嘟嘟嘟——”的鸣笛声划破长空，刺穿了一对姐弟的欢声笑语。
“瑶瑶，回家了！”世界突然安静，似乎连阳光坠落的声音都听得到。
瑶瑶僵在一旁，周遭的空气变得沉闷，姑姑过来紧紧搂住瑶瑶的肩，把她往后拉，一场恶战在即。
男人的母亲来了，她看着眼前的一幕，似笑非笑，径直走向涛涛，然后拉他瘦小的胳膊。
“诶，涛涛，来，上我们家玩玩啊，我们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姐姐跟你一起去。”
涛涛挣扎着，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但被那只像癞蛤蟆皮一般的手钳住。但是他的脚打着滑，一点点地被拖向眼前的奶奶。
周围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只是一片死寂。
几秒钟的迟疑，姑姑突然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她的怒火在这阴湿的房间里被点燃，愈烧愈旺。
姑姑一大步跨向涛涛，二话不说就把他拉了回来。
“你不要想，不可能。”她头上的根根发丝都因嘶吼而颤抖着。
“你这个女人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们年年都给你看女儿，你连涛涛都不愿给我儿子看！”
“我不管，是你儿子对不起我！”两只怒不可遏的母狮在对吼。
“行，你不给我们看涛涛，你也甭想再看到瑶瑶！”男人的母亲说着，就上前开始拉扯瑶瑶。
瑶瑶在中间哭着，想要躲开奶奶的手。
“我不跟你走，我要我妈妈！”
一句话，直接让姑姑那么长时间练就的，纸做的名叫坚强的面具，消失殆尽。
她，眼泪不由分说地落在阴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最后，她没能留住自己的女儿。
天突然阴了，风徒然增大，像是愤懑的哀嚎，路旁的小花不知怎的，刚才还开得好好的，此刻却无声的凋零了。
自此，再不见瑶瑶。
事情过后，每逢过年，姑姑都会默默掉眼泪。过年是家家团圆的时候，可是，她却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屋外是璀璨的烟火，屋内却是冰冷的寂寞。
5
没有那个男人的日子，得照常过。为了养家，初中毕业的姑姑，先是找到了一家缝纫厂，干起了制衣的粗活。
在工厂中早出晚归的日子里，她抽着空隙，攻读了大专的内容，参加了成人高考，并拿到了成人大专学历。
生活对努力的人是充满善意的，给你关上了门，但总会给你留扇窗，然后再多开几扇窗。
拿到文凭后，姑姑当上了幼儿园老师。薪水多了起来，也有更多的时间照看涛涛。
那个时候，姑姑已经走过三十几个年华。为了赶上幼儿园里其他年轻的老师，她学习，她追回逝去的所需。
每天傍晚，屋子里传来的儿歌曲调，是姑姑在练钢琴。熟练的程度，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双从未学过钢琴的手，在一架音色尽失、十几年前的“老古董”上弹出来的。
温暖的午后，阳台书桌前坐得笔直的身影，是姑姑在练习画画。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她的身上披着暖洋洋的金色。
她对着视频学跳舞，看着简谱学唱歌，在田字格上练书法……
挡风尘，挡雨滴，却挡不住她的拼搏。有些人被生活拖着走，她早已跑到了生活的前头。
涛涛渐渐长大，世界在翻云覆雨地变化。
姑姑，早已不是之前的女孩。她将坚韧植进了内心深处，她让往昔迷人的笑容重新回来了。
6
生活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依旧未见瑶瑶。
瑶瑶上了初中。那个男人为了彻底隔绝母女俩，对瑶瑶的学校闭口不言。
姑姑通过只言片语，得知自己的女儿在县城上学。
为了见日思夜想的女儿一面，姑姑上网查遍县城的中学，还是没能找到瑶瑶。
小小的希望火苗被微风吹倒，继而复燃。
之后的每年年前，姑姑都会悄悄跑到男人家，只为碰碰运气，能见到女儿。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尝试，周而复始。
一切终于在一年前有了结果。大概是年三十前的第四天，姑姑照常来到男人家，与往日不同的是，厅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壮着胆直接进了屋。
房子还是熟悉的模样，她径直迈向二楼的楼梯，一级一级又轻又快地跳着。
“应该还是那间吧。”直走再右拐，最里面那间。姑姑站在门前。她长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这熟悉而又灵动的声音，不禁让姑姑鼻尖一酸，眼泪快要落下。
门轻启，先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然后是熟悉的鼻子，熟悉的嘴，熟悉的脸蛋，最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婷婷少女。
她亲爱的瑶瑶啊！
“妈——”声音微弱，却已撩动姑姑的心弦。
楼下传来声响，瑶瑶一把将姑姑拉进房间，关上门，将嘈杂隔绝在外。两人相视，话未出口，泪已千行。
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知从何说起。
母女俩只是落泪，相拥着。屋中只有哭泣声，窗外传来鸟鸣，还有邻居操着客家口音大声说话的声音。但姑姑和瑶瑶，谁都没有听到。
滴落的珍珠般的泪珠，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理解。姑姑轻轻拂去女儿脸颊上的泪水，她的眼眶早已湿红。
午后灿烂的金色阳光，透过窗子，温柔地打在两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母女俩眼中的泪花，早已折射出万千色彩，美好到让人不想惊扰。
“妈，我好想你啊……”
“我的瑶瑶都已经长这么漂亮了……”姑姑看着女儿姣好的脸庞，视线怎么也挪不开。
“妈，你放心，再等半年多，我就上高中了。到时候把学校告诉你。上了高中，一住校，我爸就管不了我了，你就能常来看我。我也能见到妈妈了……还有，等到我上大学，满十八岁了，我们就又能在一起，我还要见涛涛呢，我好想他……”
“好，妈一定等着。估计我后面这一段时间就见不到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受欺负了。”
姑姑含着泪，却笑得迷人。
“一定。”
最后，生活总会把门打开的。
姑姑回到家，站在自家门前，抹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进了屋。
她相信，只要有一个好的开始，就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文章到了结尾，故事却永远不会结束。
我的姑姑，半生淡漠，却待到黎明。
只要待到了晨光乍现的时刻，就一定会迎来阳光普照的那一天。
愿所有在生活面前停滞不前的人，无惧困难，一步步努力走下去。
相信总有一天，花香会铺满你的道路。
半生淡漠，却待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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