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一）

我遇到我的黑猫是一个下雨的夜晚，那天的闪电将漆黑一团的夜照得白亮亮的，雷声轰隆隆震得四周的房子都在晃动。我撑的是一把三十六只伞骨支撑的油纸伞，在大雨中遇到它，它浑身漆黑，唯有双瞳如月光石般耀眼，仿佛有星辰大海。它在大雨里颤抖，蜷缩在路上，我问它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它点了点头，仿佛与我有灵犀，我弯腰把它抱起，带回了我的小茅屋。

我住的村子过于偏远，一般没有活物出现，这只黑猫的出现也是奇怪，它能听懂我言，想来也只有在我这得以安生，不然它的毛色不吉，多半是无人收养。我很好奇它如何寻到这里，它不能言，却能彼此相通，我问它为什么会到这里，它在我怀里直愣愣盯着前方，神色有些怪异。我一瞧，原来已经走到红夫人的客栈前，我下意识挡住了猫，顺便告诉它，这红夫人喜爱收集漂亮东西，你的眼睛太漂亮了，莫让红夫人瞧见给收了去，黑猫听完便将头依靠在了我的心窝上。是个省事乖巧的小东西。

我住在村子的尽头，村子里住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或者物，他们嗜好各异，大都不为世人所容纳，恶习不改常常互相瞧不起，又没有办法让对方消失，就只好勉强相处。无人知晓那些人何时来，有时消失了也无人知晓，反正人来人往的，我也看惯了。我的小茅屋是此处最早的居所，我早年就被赶来这里居住，那时只我一人来去，村子里的人都是附近的居民，我也算和气，大家都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红夫人来了，她是个极其美艳的女子，那眉眼间如横波绿水，媚态妖娆，肤白若脂，但凡见过她的男子都为她倾心。想要取悦于她，就当献上世间罕有的美丽之物，早年间那些稀有的奇兰异草，也能入得了她的眼，后来她要的东西越来越诡异，什么世间最美的心，什么世间最真的情，这东西哪里有，偏偏还有傻子跑去送她。

那一年有位落魄书生闯入了红夫人的客栈，那书生也是芝兰玉树清隽的模样，很入得红夫人眼，红夫人待他极好，每日里都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还有那神情像极了豆蔻少女的羞涩，那眼里蓄满了星光，一见那书生就流光溢彩，看得我啧啧称奇，红夫人有一双好眼睛。那书生却一直不开窍，饶是红夫人用千般手段，就是不动心，红夫人无法只好来寻我，七月，你可有什么法子留住男人的心。

留住男人的心，那男人的心有何用，你最爱漂亮了，难道它漂亮？我问红夫人。

我又没见过，怎知它漂不漂亮？红夫人对我翻了个白眼，你就没喜欢过男人。

我七岁那年就被我娘赶出了城，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哪有东西拿去喜欢人，你莫要笑我，你不也不懂么？我见她脸上奚落的表情，心里不爽，但我不说。

红夫人想尽办法哄那书生开心，却不想书生却说自己身负使命，不能留下，红夫人着急忙慌的又来寻我，问我该如何。

那书生生得如此标致，为何出现在我们村里，我一直想不明白，但我总觉得他特别，没有男人能拒绝红夫人，他却可以，没有人能好端端的住在红夫人的客栈里，离去时大都残缺不全，红夫人现在爱收集人。我以为她是想将那书生养在她的玻璃罐子里，好日日夜夜的观赏，但至今红夫人都没行动。如今想要他留下，莫不是要留着个活物好有人与她说话作伴。我一人惯了，不知找人作伴要甚用，我问她，你要他留下何不养在罐子里，你那玻璃罐子里养了那么漂亮东西，不就缺个人么。

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喜欢他到罐子里，我喜欢他对我说情话看我动情。

啧啧，这世间的情话大都是假的，你要是信了，怕是要栽跟斗。我虽然不懂，可是我见过，我娘对一男子动过心，那男人狼心狗肺诓骗她将我赶出家门，又将我娘卖于他人，霸占了我家的产业，九岁那年我回到家门口发现了一切，我发誓要报仇，我潜伏下来，十二岁那年终于报仇雪恨，他一家老小无一幸免。但是我家的产业终究没有保住，所以这情爱最是害人，我劝红夫人，莫要信那男人口中的甜言蜜语，实则口腹蜜剑。

红夫人甩头就走，当天晚上风雨大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第二日去见她时，她人如枯木，双眼黑洞洞的，那书生心狠手辣取了她的双眼，说是要物归原主。我才想起她那眼睛的确是漂亮，当真是灿若繁星，原来竟也是旁人的。如今她失去了她的眼睛，心如死灰，一起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我自然是要帮她的，我将她以前的眼睛换上，她才重见光明。

她见是我，目露恨意，言，这世间男人尽是薄情寡义的人。

我笑笑，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不信，偏偏要信那书生有情，如今白白丢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无妨，我终究会寻来更好看的眼睛。红夫人恨道。

我的黑猫，有着如此好看的眼睛，我有点的担心被红夫人看到，是否会觊觎，因而从她客栈经过时，我将猫藏了起来，毕竟这是第一只愿意跟我走的活物。

文/霈

无戒学堂日更第四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