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印象

昨晚，小家伙耷拉着脑袋来回踱步一回，坐到我身边，问我：“妈妈，外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她去天堂那么久没有回来找我，她估计是不爱我了。”我抱了抱她，跟她说：“不会，外婆不会生你的气，外婆那么爱你，她最爱你了，因为是你教会她说‘我爱你’的。”顿了顿，她又说：“嗯，外婆是爱我的。”而在早上的时候，她才问我“妈妈，外婆在天堂是不是也戴着眼镜看书？”这20多天，眼泪常常是还没擦干，又被她点燃悲伤。

尽管接触不算多，但小家伙总是很惦记外婆，记得外婆家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去外婆家，是外公走，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外公是何人。有一天，我拿了生她之前印的一本朋友圈记录翻给她看，她指着外公问“妈妈，这个老爷爷是谁？”我跟她说：“那个是我的爸爸，你的外公。你是有爸爸的，我本来也是有爸爸的。”话音未落人已哽咽，她赶紧拿纸巾给我。不过，经常会问我“妈妈，你的爸爸去了天堂是吗？”

第二次去外婆家，一岁多，开始对外婆家一切好奇，包括下雨从屋檐滴下的水，大的香蕉叶，包括小蜜蜂，墙上的青苔，地上的鸡屎，都很感兴趣，外婆也不再像以前对我们各种不准一样，嘴里说着“这么淘气的孩子给我两万块我都不给你带”，眼里却宠溺地看着她折腾。临上车，抱着亲了又亲。

第三次去外婆家，已经两岁半，好像舍不得睡一样，每天一大早就像个小尾巴跟着外婆，看外婆在烧柴火灶煮鸡食，跟着外婆捡鸡蛋，外婆洗鱼的时候在旁边帮外婆赶猫，外婆爬梯上树摘菠萝蜜时也跟着爬，跟着我到田野里还大声呼喊“田野，你在哪里，快点出来跟我玩”。直到现在，每次闻到不知什么地方有烧草木的烟熏味，她都能闻到，并立刻大声嚷嚷：“啊，我闻到了，我闻到了外婆的味道。”第一次我还很纳闷，后来才知道她说的是烧柴火的味道，这个就是她印象里“外婆的味道。”

第四次去外婆家，去年。虽然还是跟着外婆屁股后面转，可是因为姨妈那时病重，外婆已经没有太多心情跟她亲昵，连送我们上车之前都阴云密布。

第五次去外婆家，今年的疫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之中的安排，这是我离家20年来第一次在家里呆那么久，第一次不为担心上学担心房租地安心守护在老人家身边。这次回家人多，便都在她舅舅的楼上睡。每天一大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爸爸，带我下去外婆家。”外婆家很简陋，但就是满地的泥土已经足够吸引她。追鸡赶猫，看蜂扑蝶，一个月不曾提到“无聊”。慢慢将姨妈已走的事实接受的外婆，又是百般宠爱地看着她各种折腾，全国都在疫情的惊恐中，外婆却难得享受了一个多月“天伦之乐”，这些年，就不曾有过这么热闹和睦的时光。除了出钱，从不尽心照顾过父母的我，也使尽浑身解数，给外婆和家人们弄各种花样的美食，包括外婆说“80年以来第一次吃到最好吃的南瓜饼”。

第六次回去，却是大人们披麻戴孝，嚎啕大哭的场面，一直惦记外婆的小人儿，此刻拉都不肯进去房间看一眼外婆，她也许接受不了，也许无法想象，这一别，就一辈子都看不到，她印象中慈祥的外婆就那样在面前消失了，只留下那股柴火味和戴着眼镜看书的样子。

虽然她年龄还小，但我想，外婆的这些印象会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并伴着她的成长。就像我小时候，外婆到了冬天会到我们家里来。爸妈都到甘蔗地里收砍甘蔗去了，外婆还是在那个厨房的灶火前，架上一个小铁灶，搁上一个专门煮牛食的锅，里面煮着小番薯，锅盖上放着几小段甘蔗。因为天气冷，外婆不想我们吃冷的甘蔗，便以这样的方式加热甘蔗给我们吃。当锅里冒着白气，锅里咕嘟嘟响的时候，外婆就会将一段段甘蔗拿起来给我们吃。偶尔还会拿几个番薯给我们吃。

当有一次，七天不见的老妈回来了，红肿着双眼，给我们每人一颗糖吃。再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外婆了。但我至今依然记得那热热的甘蔗的味道。

外婆是幸福的，有着那么多爱她/尊重她的孙辈们。只是遗憾，没能看到他们长大。

与外婆最后一张合照